第49章 即墨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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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城的混亂,是從三更天那聲震耳欲聾的轟鳴開始的。
內城齊軍的營帳區本是一片死寂,隻有巡夜士兵的甲葉摩擦聲偶爾劃破夜空。
隨著那聲轟鳴像平地炸起的驚雷,瞬間撕碎了營地的寧靜。
睡夢中的士兵們猛地驚醒,帳內一片兵荒馬亂——有人摸黑抓過盔甲往身上套,冰涼的甲片蹭著脊背卻怎麽也扣不上係帶;
有人慌亂中把枕頭當成了頭盔抱在懷裏,赤著腳就衝出營帳;
更有新兵嚇得縮在帳角發抖,直到被後麵湧來的人潮推搡著跌出去,才在火光中哭喊著四散奔逃。
“往東門跑啊!東門沒被堵住!”
一個尖細的嗓音在人群中炸開,立刻有大半士兵像被磁石吸引般朝東門湧去。
可剛跑出沒幾步,又有人嘶吼著“將軍在中軍帳!快去中軍集合!”
人流瞬間被撕裂成兩股,互相衝撞著、踩踏著,甲胄碰撞聲、怒罵聲、哭喊聲混在一起,成了一鍋沸騰的亂粥。
角落裏,老兵周倉正抖著手指係甲扣。
他從軍三十年,經曆過大小數十場戰役,卻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營帳的帆布上,像個扭曲的鬼影。
“慌什麽……結陣啊……”
他嘴裏念叨著,好不容易把最後一個甲扣扣好,剛把頭盔按在頭上,還沒來得及係下巴的係帶。
隻聽“咻”的一聲銳響劃破空氣。
他下意識抬頭,隻看到一顆黑沉沉的鐵球在火光中旋轉著飛來。
下一秒,頭盔連同腦袋便像被重錘砸中的西瓜,“噗”地一聲碎成了爛泥,滾燙的血和腦漿濺了旁邊半張營帳。
即墨守將田單的營帳早在第一波轟炸中塌了半邊。
他提著長劍衝出廢墟時,戰袍下擺已經被火星燎出好幾個破洞,焦黑的邊緣卷著,像朵枯敗的花。
他臉上沾著的煙塵與血汙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親兵的。
“都給我站住!”他的嘶吼像被砂紙磨過的鐵器,“結方陣!盾兵在前!矛兵跟上!”
見沒人理他,田單的長劍猛地劈向一個慌不擇路的士兵,劍鋒擦著對方的脖頸掠過,帶起一串血珠。
那士兵嚇得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可田單的呼喊剛落下,就被更劇烈的爆炸聲吞沒——一枚火箭彈拖著紅亮的尾焰,“轟”地砸在他身邊不足十步的地方。
滾燙的氣浪像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把他掀飛出去,後背重重撞在殘破的營柱上,喉頭一陣腥甜湧上。
頭盔滾出老遠,額頭上裂開的口子像條蠕動的紅蟲,鮮血順著臉頰流進眼睛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一片。
他掙紮著爬起來,剛想再次呼喊,卻看到前方那麵引以為傲的盾陣正在崩潰。
平日裏能抵擋箭雨的堅盾,在呼嘯而來的鐵球麵前像紙糊的一樣被撕裂,木片與碎甲混著血肉飛濺。
盾後的士兵成片倒下,屍體堆疊得像座小山,斷肢從屍堆裏戳出來,指尖還保持著握盾的姿勢。
炮火稍歇時,黑棋一馬當先衝進城裏。
裂江劍在他手中舞得如驚電般淩厲,劍光閃過,便有幾名齊兵捂著喉嚨倒下,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湧出,染紅了腳下的青石板。
他身後的步兵結成整齊的方陣,步伐沉穩得像移動的城牆,矛尖朝外,每向前一步,就有幾名潰散的齊兵被矛尖捅穿,慘叫聲此起彼伏,卻絲毫動搖不了他們的陣腳。
有人試圖繞到側麵偷襲,隻是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方陣後排的短刀手割斷喉嚨,屍體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
街角處,百餘名齊兵情急之下搬來巨石堵住街道,弓箭手爬上旁邊的酒樓屋頂,顫抖著搭箭瞄準逼近的虞軍。
為首的校官咬著牙嘶吼:“放箭!射死一個夠本,射死兩個賺一個!”
可他的話音剛落,虞軍的鐵炮營就跟了上來。
副將趙虎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指揮士兵調整炮口:“左移半寸!瞄準那塊最大的石頭!”
炮手們熟練地填裝彈藥,調整角度,隨著趙虎一聲“放!”,轟鳴再次響起。
巨石被炸開的氣浪掀得粉碎,躲在後麵的齊兵像被狂風卷過的樹葉,瞬間被碎石掩埋,隻露出幾隻掙紮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很快就沒了動靜。
屋頂上的弓箭手剛射出一箭,就被虞軍的燃火彈盯上。
火尾拖著風聲掠過,精準地射中了茅草屋頂並爆炸。
幹燥的茅草瞬間燃起大火,火焰順著梁柱蔓延,很快就把整個屋頂變成了火海。
弓箭手們慘叫著從屋頂滾落,有人摔在堅硬的青石板上,脖子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有人掉進樓下的柴堆裏,瞬間被火焰吞噬,隻留下淒厲的哀嚎在火中漸漸微弱。
虞軍如潮水般湧入內城,鐵炮轟塌了沿途的房屋,木梁與磚石混著火焰砸下來,將街巷堵得嚴嚴實實。
有百姓從家裏跑出來,衣衫不整地哭喊著,卻被混亂的士兵撞倒在地。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剛想爬起來,就被一匹受驚的戰馬踏中胸口,鮮血噴濺在孩子驚恐的臉上,那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小小的身體軟軟地倒在血泊裏。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連護城河的水麵都被染成了赤紅色。
漂浮的屍體與斷矛交錯,有的屍體被攔腰炸斷,上半身趴在岸邊,下半身還浸在水裏;
有的矛尖穿透了頭盔,將屍體釘在船板上,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河水被血浸透,黏稠得像未幹的墨汁,泛著詭異的油光。
黑棋勒住馬,裂江劍上的血珠順著劍刃滴落,“嘀嗒”一聲砸在青石板上,與滿地的血跡融為一體。
他抬頭望去,即墨甕城已近在眼前。
那裏的齊軍還在負隅頑抗,但這也是他們最後的抵抗了!
齊國弓箭手躲在箭樓裏放箭,盾兵結成最後的防線,可他們的動作已經明顯遲緩,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黑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抬手揮下:“繼續推進,我要的可不僅僅是即墨城,我要的是在齊王的王都上插上我虞國的旗幟!”
夜風卷著硝煙與血腥味掠過,吹起他的披風,露出甲胄上雕刻的雲紋。
那些雲紋在火光中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著,舞動著,像在為這場勝利歡呼,又像在為這座即將淪陷的城池默哀。
......
齊國都城臨淄,宮殿之內依舊燈火通明。
紫宸殿的歌舞還在繼續。
齊王田建斜倚在王座上,手裏把玩著一枚羊脂玉璧,目光慵懶地掃過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女。
她們的裙擺像盛開的蓮花,旋轉間露出纖細的腳踝,玉釵隨著動作輕顫,發出細碎的聲響。
剛才與大臣們議事時提到的邊境瑣事,此時早已被他拋到了腦後。
在他想來即墨邊境有三萬精兵駐守,又有李陽的新式火器助陣,誰會沒事挑戰齊國的威嚴?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侍衛慌亂的呼喊:“大王!有急事稟報!”
沒等內侍阻攔,那侍衛已經連滾帶爬地闖了進來,身上的盔甲歪歪斜斜,頭盔掉在地上,露出散亂的頭發。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撞在金磚上發出悶響,聲音帶著哭腔:“大王!不好了!
虞國大軍……
虞國大軍偷偷打過來了!”
齊王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擺擺手:“慌什麽。”
他撚了撚玉璧上的紋路,語氣帶著幾分輕蔑,“我即墨的大軍勇猛異常,城防堅固,他們攻不進來的。”
說罷朝樂師揚了揚下巴,“接著奏樂,接著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