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被葉錦璃的怒火嚇得肩膀一縮，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蠅，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是……屬下、屬下明白該怎麽做了，往後絕不再提借糧之事，絕不給葉先生添亂。”
    葉錦璃看著他這副模樣，胸口的火氣稍稍壓下去些，隻是眉宇間的倦意仍未散去。
    她指尖在案上輕輕敲了敲，語氣緩和了幾分：“你明白什麽啊？
    我要你明白的不是‘不提借糧’，是眼下的輕重緩急——夏國自己的糧倉還在漏雨，流民還沒安置妥當，哪有閑心管別人的死活？”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案上堆著的災情簡報：“行了，別杵著了，繼續匯報各國情況。
    楚國那邊，上次說白河水位漲得厲害，現在怎麽樣了？”
    斥候這才敢微微抬頭，喉結動了動，語氣裏帶著難以掩飾的複雜：“回葉先生，楚國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三天前白河在南部決了口，直接衝垮了三座官倉，倉裏的存糧大半被洪水淹了，剩下的也被水泡得發了黴。
    可楚國那些富商卻趁機發國難財，把粟米的價錢抬到了往常的十倍，一文錢連半把米都買不到。
    不少百姓實在餓急了，昨天傍晚就去搶城外的官倉，楚國國君派了禁軍去鎮壓，結果非但沒穩住局麵，反倒激起了民變——有流民拿著鋤頭跟士兵對峙，還放火燒了城郊的稅卡。
    現在楚國都城外到處都是逃荒的人，醫官們根本顧不過來，路邊時不時就能看到倒下去的流民屍體。”
    葉錦璃走到案前，指尖按在夏國疆域圖上藍江與白河交匯的位置，眉頭擰得更緊。
    夏國如今看似穩住了局麵，可內裏的隱患早已像潮水下的暗礁，稍不留意就會撞得粉身碎骨——魏郡的糧倉雖還能支撐些時日。
    但連日的潮濕讓底層的粟米已經開始結塊，今早管糧的官吏來報，說糧倉角落甚至長出了細小的黴點，若這雨再不停，就得動用工坊裏的烘幹設備。
    可工坊的柴火儲備隻夠支撐半個月，要是柴火斷了，滿倉的糧食都得毀了。
    斥侯站在一旁，不敢插話，隻靜靜聽著。
    葉錦璃又道：“蔡郡內的幾條小河都匯入黃江，連日暴雨讓黃江水位漲得快漫過堤岸了。
    柳茵今早送來的信裏說，蔡郡東部的義倉被雨水泡塌了一角，幸好她帶著工匠們連夜用草席、木板堵著，又把裏麵的糧食往外搬，才沒損失太多。
    可城郭外新修的防禦工事，剛壘起半人高的土坯，就被昨夜的山洪衝得七零八落，連用來加固的木樁都被衝得不知所蹤，順著洪水漂到下遊去了。
    若是此時虞國趁機來犯，蔡郡連像樣的屏障都沒有，到時候不僅蔡郡要丟，整個夏國的東部防線都會跟著崩塌。
    雖然虞國在大災麵前自身難保，不過防患一下總沒錯。”
    斥候聽得後背發涼，連忙躬身：“葉先生考慮周全，屬下之前確實隻看到了表麵，沒往深了想。”
    葉錦璃沉吟片刻，抬聲道：“你現在就去傳我命令：第一，讓宋文彥從守堤的士兵裏抽調一隊精銳，去白河沿岸加固那幾處有裂痕的土壩。
    再從魏郡糧倉調兩千石糧食，派專人送到下遊被淹的村落，務必保證每人都能領到粟米，不許有官吏克扣；
    第二，讓錢瑞去工坊那邊盯著，烘幹設備必須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再讓人去城外的山林多砍些柴火儲備，就算是冒雨也要去，柴火不夠就從官署的灶房裏勻，總之不能讓烘幹的活兒停下來；
    第三，給柳茵回信，讓她先暫停蔡郡防禦工事的修建，把所有工匠和民夫都調去護堤和救濟流民，告訴她，魏郡的糧倉可以分五千石給蔡郡應急，但她必須派人盯著糧食分發，每一筆都要記清楚，要是讓我發現有官吏中飽私囊，不管是誰，一律按軍法處置。”
    “是！屬下這就去辦，保證一條都不會錯！”屬下躬身領命，雙手接過葉錦璃寫好的手令，剛要轉身退下，卻被葉錦璃突然叫住：“等等！”
    他腳步一頓，連忙回頭：“葉先生還有吩咐？”
    葉錦璃看著案上那袋從魏郡糧倉取來的粟米，袋子敞著口，裏麵的米粒粘在一起，結成了小塊。
    她伸手撚了撚，指尖沾了些潮濕的粉末，忽然想起後院的小啟航——之前小啟航的祥瑞之氣能讓麥田裏的麥子逆勢長勢變好，連旱了半個月的田都能抽出新穗，或許……也能緩解這潮濕帶來的問題？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立刻吩咐：“你再去把小啟航從後院帶過來。
    讓侍衛用厚披風把他裹嚴實些，領口、袖口都要紮緊，別讓他淋著雨。
    路上走慢著點，後院的石子路滑，別摔著他。”
    “屬下明白！”斥候連忙應下，轉身快步出去了。
    沒過多久，侍衛就抱著裹得像個小團子似的小啟航走進來。
    小家夥大概是剛在後院的搖車裏睡醒，眼睛還蒙著一層水汽，圓溜溜的臉蛋透著粉，看到葉錦璃，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嘴裏咿咿呀呀地哼著，要她抱。
    葉錦璃連忙走過去接過他，小心翼翼地掀開披風一角，用手背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確認沒著涼，才低聲柔聲道：“啟航乖，是不是被吵醒了？”
    小啟航眨了眨眼，小手在葉錦璃懷裏抓了抓，抓住她的衣襟不放，嘴裏發出“啊呀”的聲音，像是在撒嬌。
    葉錦璃抱著他走到窗邊，指了指外麵淅淅瀝瀝的雨絲，柔聲道：“小啟航你看，外麵一直在下雨，好多百姓的房子被雨水衝垮了，家裏的糧食也快壞了，大家都很著急，你能不能幫大家想想辦法呀？”
    小啟航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小手在葉錦璃懷裏抓了抓，突然伸出手指，指向窗外。
    葉錦璃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原本密密麻麻的雨絲竟比剛才稀疏了些，陰沉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小口，透出一絲微弱的天光。
    更讓人驚訝的是，案上那袋已經開始結塊的粟米，不知何時竟變得幹爽起來，顆粒分明，用指尖一撚，還帶著淡淡的米香，再也沒有之前潮濕的黏膩感。
    “這……這是！”
    旁邊的侍衛瞪大了眼睛，手裏的佩劍都差點滑出鞘，滿臉的不可思議。
    葉錦璃也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小啟航的祥瑞之氣，竟然還能驅散潮氣！
    她心裏一陣激動，抱著小啟航就往糧倉的方向走，腳步都比平時快了些。
    剛靠近糧倉門口，負責管糧的官吏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鞋子上還沾著泥，臉上又是哭又是笑，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淌，激動地喊道：“葉先生！奇跡啊！真是奇跡！
    糧倉裏的粟米全都變幹了！
    剛才我還在讓人刮黴斑，結果轉身的功夫，最底下結塊的那些米粒全都散開了，一點黴味都沒有了，摸起來幹爽得很，跟剛收進來的一樣！”
    葉錦璃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抱著小啟航的手臂又緊了緊，低頭看著懷裏的小家夥，眼眶微微發熱，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蛋：“小啟航，你可真是夏國的福星。”
    她頓了頓，又想起什麽，連忙問道：“小啟航，你用這能力時，自己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比如累，或者哪裏疼？”
    小家夥眨了眨眼，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葉錦璃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還好，還好你沒事。
    要是你因為用能力傷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