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憐見到祁麟夜忽然這副模樣，還以為是這汙染之力太強大了，讓他覺得沒有勝算。
    她蹙了下眉頭，語氣溫柔了些許，“就算敵人再強大，我們也不要怕。我是神女，我不會坐以待斃，任何東西隻要存在就會有弱點，我會找到祂。”
    聞言，墨漪定定地看著他，眼裏湧起了許多深沉複雜的情緒。
    他以君長玨的身份明裏暗裏問過她那麽多遍，她始終不肯對他承認她的身份。
    現在她當著這一人一狗的麵，居然就這麽痛快地認了。
    在她心裏，他君長玨到底算什麽？
    他就這麽不值得她信任嗎？
    祁麟夜嗷了一聲，又高高地仰起頭，“我可沒有怕！為了娘娘，我就是上九天下黃泉也在所不惜！”
    隋憐話鋒忽而一轉，“你趕緊把本宮變成翠花的樣子，然後護送本宮和墨漪出宮。”
    剛才還豪情萬丈的祁麟夜瞬間怔住，他眨巴著眼睛看向忽然就不再溫柔的主子娘娘，毛茸茸的狗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之情。
    女人變臉都這麽快的嗎？
    他努力抬著頭，朝隋憐臉上吹氣。
    一口接著一口，隋憐的臉被一團雲霧籠罩，五官和皮肉都在雲霧下不斷變幻著。
    祁麟夜微眯著一雙狗眼，前肢的兩隻狗爪都在跟著使勁兒。
    “阿夜，好了嗎，本宮臉上好癢啊。”隋憐皺著眉，感覺這些雲霧在搔她臉上的癢癢肉。
    “哎哎哎，還差一點！娘娘，您再把頭往左邊歪歪！”
    墨漪站在旁邊看著這蹩腳的幻術，嫌棄地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終於，祁麟夜收了手。
    雲霧散去，隋憐露出了她全新的臉。
    “怎麽樣？”
    身邊沒有鏡子，她看向墨漪，滿懷期待地問道。
    墨漪睜開眼看著這張臉，頓了頓才道，“是不像娘娘原來的樣子了，但也不太像是那位鬼姑娘，看上去……有那麽一些怪怪的。”
    說著他低頭瞥了眼祁麟夜，雖然沒說一個字，但那種嫌棄之情幾乎要從眉眼間滿溢出來。
    祁麟夜心虛到沉默不語。
    隋憐和翠花不一樣，她身上有股極其特殊的力量在保護著她，他的幻術很難對她起到作用，而他本來就用得不怎麽熟練，這一來二去的，便導致他的捏臉與理想狀態出了些差錯。
    此時的隋憐麵如老叟，齙牙豁嘴，右臉上還長了一塊大大的痦子。
    隋憐抬手摸到那塊痦子，再一看墨漪和祁麟夜的表情心中便有數了。
    “隻要不像本宮本人就好。”
    她淡然說罷，便示意墨漪在前麵帶路。
    墨漪看著她的臉欲言又止，眸光幽幽地又瞥了祁麟夜一眼。
    祁麟夜心虛地低著頭，化作黑影跟在後麵。
    出宮門時，值守的侍衛瞧見隋憐後愣怔了一瞬，忍不住多問了句，“這位姑姑看著好麵生。”
    墨漪狀若隨意地往前站了些，剛好用身子擋住了隋憐的臉。
    “侍衛大哥，我們的出宮令牌沒問題吧？”
    侍衛垂眸望著麵前笑意盈盈的美貌少年，眼神恍惚了起來，“沒問題，二位請。”
    出了宮門，墨漪帶著隋憐走到一輛瞧著樸素不起眼的馬車前，他掀起簾子，又朝她伸出手。
    隋憐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後扶住他的胳膊上了車。
    她的手覆上來的這一刻，墨漪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即使此時的隋憐在外人眼中隻是個容貌醜陋的老叟，唯有他眼裏的她仍是真實的模樣。
    馬車很快就行駛到了南坊的民巷裏，在一處三進的小院門外停下。
    隋憐掀開車簾，看著外麵的宅子。
    這條民巷裏居住的多半都是小有積蓄的商賈人家，這個在巷尾的小院看上去也沒什麽不尋常之處，雖然遠遠稱不上富麗堂皇，但也算幹淨體麵。
    但隋憐卻看了許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因為在她眼裏，整個小院都籠罩在深重的血色之下。
    這奇異詭譎的血色像是燒著的煙霞，又似是被血光映紅的鬼火，散發出濃濃的不詳之氣。
    坐在她身側的墨漪也朝外望了眼，隨即皺起了眉。
    他竟從這裏嗅到了狐族的氣息。
    恰好隋憐回過頭看見他的表情，低聲問道，“怎麽，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墨漪頓了頓道，“奴才沒有娘娘的眼力，隻是覺得這地方的氣息有些不太幹淨。”
    “是不幹淨，而且是很強的邪氣，但這和惠美人帶來的汙染不一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息。”
    隋憐沉下眼眸，想到吳嬌娘手腕上的那抹紅線。
    難道這裏的血氣不是惠美人搗的鬼，而是那東西在作怪了？
    她對墨漪道，“咱們下去看看，待會兒若是隋家的人問起我們的來曆，就按我之前教你的說。”
    “阿夜，你和我們分開，先潛進宅子裏摸個底。”
    她話音剛落，祁麟夜化作的黑影便迫不及待地衝出了馬車，沒入了宅影之中。
    隋憐和墨漪隨後也下了車，兩人站在門前還沒摳門，木門忽然從裏麵開了。
    一個鬢發斑白的老仆用渾濁的雙眼打量著兩人，啞著嗓子道，“你們是何人？”
    墨漪微微一笑，“老伯，我是宮裏來的。”
    “宮裏來的？”
    老仆盯著他的臉頓住片刻，扯住他的袖子低聲問道，“是哪位娘娘派你來的？”
    墨漪笑道，“當然是美人娘娘。”
    老仆大鬆了口氣，蒼老的臉上擠出布滿褶子的笑容，欣喜道，“小公公，來，快到裏麵坐。”
    看他的樣子顯然也是受到了汙染，才會認為隋家真出過這麽一位從不存在的美人娘娘。
    隋憐眸光暗沉，她跟在兩人身後，緩緩抬腳邁進了院子。
    待她雙腳踏入院子的瞬間，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低鳴，似是受傷的動物在發出求救。
    她頓住腳步朝周邊望去，那道低鳴卻已經憑空消失，讓她無法捕捉到一絲一縷的痕跡。
    與此同時，原本籠罩著整座宅子的血氣竟莫名散去了些，就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起來。
    隋憐眸光微沉，又跟上了老仆和墨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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