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的小院裏，兩個小假人並肩而立，一起看著榻上的汀蘭。
    兩人的目光都不在少女白皙纖瘦的小腿上，而是落在她了腳踝骨以下的地方。
    “繡花鞋！”假隋憐驚呼道。
    假墨漪也認真地點頭，“嗯，大紅色的繡花鞋。”
    隋憐眉心緊蹙。
    這兩個小假人出生做人的時間太短，還不大認得清真正的繡花鞋該是什麽樣子，不受她操縱的時候她們雖然也能自主模仿正主的言行舉止，但卻難免有些傻氣糊塗。
    她透過兩個小傻子的眼睛看到，汀蘭兩隻小腿的腳踝骨下並不見雙腳，卻黏附著一個古怪的血紅色肉瘤。
    肉瘤兩邊扁圓，中間卻隻連著一層薄薄的黏膜，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汀蘭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隋憐一瞧見這東西就想到了那位爛肉團湊成的“老夫人”，隻是這個肉瘤上的肉看著比較新鮮，不像是被燉爛了，但也是一樣的惡心透頂。
    兩個小假人缺少活人的本能，她們倒不覺得這東西惡心，還對著它指指點點：
    “這雙鞋子長得好醜啊。”
    “你說它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看它動來動去的樣子，應該是聽得見。哇，它還長了嘴呢！”
    “既然長了嘴，應該就會說話吧！娘娘，您比較厲害，您震懾一下它，讓它說實話！”
    在假墨漪的慫恿下，假隋憐小手叉腰，凶狠地審問起肉瘤來：
    “喂，你有名字嗎，為何要黏在汀蘭姑娘的腿上？”
    肉瘤：“……”
    這個奶聲奶氣的小假人真的好凶好凶，它好怕怕啊！
    雖然這團肉瘤毫無五官，長得十分潦草模糊，但隋憐仍能看出它濃濃的不屑之情。
    她無聲冷笑，敢小看她的假人？
    下一刻，假隋憐的眼裏亮起紫光，她麵無表情地抬起手，隔空扇了肉瘤一巴掌。
    淩厲的掌風襲來，肉瘤頓時不囂張了。
    它被打懵了，瞬間就從汀蘭的小腿掉了下來，碎成了一地肉渣。
    這些肉渣在榻上拚命蠕動著，很快又重新凝聚成肉瘤，隻是比之前小了一大圈。
    “不說是嗎？”
    被隋憐接管後，假隋憐的臉上不再有先前的稚氣，她微勾著唇角笑意輕柔，再次高高抬起手。
    肉瘤瑟瑟發抖，神女大人的掌風過於淩厲，它不想再品嚐第二次。
    “我說，我說！”
    “我附在這個丫鬟的身上，是為了上她的身！”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隋憐眸色冷沉，這肉瘤的腦子肯定不太好使，它說的這事難道有誰看不明白嗎？
    她正這般想著，就聽到沒了她操控的假隋憐驚訝地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這個小丫鬟怪怪的。”
    隋憐：“……”
    完蛋了，她做替身的巫術肯定沒學明白，她的替身不隻是戀愛腦，智商還堪憂。
    緊接著卻聽假墨漪道，“娘娘真聰明，竟然這麽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隋憐：“……”
    同樣都是她的頭發絲化成的，怎麽她的替身傻乎乎的，君長玨的替身卻會陰陽怪氣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隨主人？
    可當她看到假墨漪那一臉誠摯的神色時，就知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傻子之肺了。
    怎麽辦，這個假人好像是真心的，他也是戀愛腦跑不掉了。
    榻上的肉瘤見兩個小假人一唱一和，趕緊道：
    “剛才跟你們說話的人其實是我，是我借著她的身子把你們引來這裏的！”
    還有比這更明顯的事嗎？！
    隋憐更加無語了。
    就連那兩個小傻子都看出汀蘭是被它操控的了，這團臭肉瘤怎麽又說廢話！
    她忍無可忍，啪的一聲巴掌落下，又把肉瘤打成了肉渣。
    肉渣無比艱辛地再次重聚成瘤，已經隻有拳頭那麽大了，它顫抖著道：
    “別打我了嚶嚶嚶，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繡花鞋，再打下去把我打散了，就沒有繡花鞋了。”
    隋憐：“……”
    怎麽還帶狼人自爆的？
    她要找的繡花鞋自己就說它是繡花鞋了？
    它就不考慮一下，它應該裝作不知道她要找繡花鞋的這件事嗎？
    兩個小假人沒有想這麽多，假隋憐看了看肉瘤，又看了看汀蘭的身子，“這姑娘原來的腳呢，不會被你給吃了吧？”
    肉瘤晃了晃，不吭聲。
    隋憐心裏有數，這東西隻是暫時附身在了汀蘭身上，隻要把它從汀蘭身上剝離下去，汀蘭的腳就會變回原樣，隻是之後這個倒黴的姑娘會有一段時日不能行走，要在床上養好了才能下地。
    但若是它附在人身上的時間久了，那就不一樣了。
    它就像是一條貪婪的蠶，吃的卻不是宿主的肉身，而是宿主的魂魄。
    而在這個蠶食的過程中，宿主仍會像常人一般生活，就是宿主的身邊人也很難看出異樣。
    待宿主的三魂六魄都被它吃幹抹淨後，宿主的身子就會被它同化，變成一攤爛肉般的東西。
    可在別人眼中，宿主仍然是原本的樣子。
    這就是它的本事，它就是上古時期便臭名遠揚的凶獸混沌。
    和古書中記載的不同，混沌並不是六足四翼的怪鳥，也絕非凶惡的走獸，它的真身就是一團沒有麵容也看不出身體卻長了一張巨嘴的肉團，而此時附在汀蘭腳上的肉瘤，其實是它的心髒。
    對混沌來說，它的肉身隨時都可再生，自然也可隨便拋棄，它唯一不能再生的就是一顆心髒，而它卻恰恰隻能用這顆心髒來附身人類，以這種扭曲的方式完成進食。
    隋憐記得，很久之前神女便在人間到處追查混沌的蹤跡，但就在神女快要找到它時，它卻從它附身的人類身上憑空消失了。
    人們都傳言說是天道看不下去降下了天譴，誅滅了這惡心殘忍的怪物。
    可現在混沌的再次現身，說明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