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洪秋瘦了很多，虞蘇剛見到他時，幾乎認不出來了。
    他穿著一身素衣，臉上帶著病氣，走路時略顯吃力。
    虞蘇抬手，吩咐身邊道：“搬一把軟椅來。”
    椅子很快送到，女主淡聲道：“坐吧。”
    虞洪秋應了一聲，緩緩坐下。
    他看著麵前這個女兒，神情複雜。
    短短一月，天翻地覆。
    他在牢裏幾次以為自己走不出來了。
    能活著坐在這兒，已是意料之外。
    “我都聽說了……救我出來……辛苦你了。”他聲音幹啞。
    虞蘇笑了一聲，將身側的毯子蓋在腿上，
    “這事你我都清楚，是衝我來的，也算連累你了。你能出來，是我該做的。但你也別誤會，我救你可和父女情無關。”
    頓時，虞洪秋臉色僵硬。
    他喉嚨動了動，沉默了片刻，開口，“李威……休了娟麗。關氏也走了，連那孩子也不是我的種。”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像是要把這一月的憋悶都倒出來。
    虞蘇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
    等他說完，她才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張蒼老許多的臉上。
    “命裏有時終須有，無時別強求。提早發現也好，免得給人家養兒子強。”
    他低低苦笑了一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屋外，風聲吹打著樹梢，氣氛一時沉寂。
    虞洪秋扶著椅子，緩緩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虞家，永遠是你的娘家。有空，回來坐坐。”
    虞蘇沒有應聲，隻看著他踱著步子離開。
    過了會，虞蘇也走出屋，房院中有風聲微動。
    青葵等在回廊下，悄聲道：“婁姑說，東院的梅花怕是要開了。”
    虞蘇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那株老梅，枝頭已經鼓出幾個花苞，顏色淺淺的，和少女的笑容一樣含蓄。
    青葵笑道：“今年花期早，婁姑說，等開了，要摘幾枝放到求實屋裏。姑娘大了，也該想著定親的事了。”
    虞蘇聞言，沒說話，隻微微一笑。
    身邊幾個貼身丫鬟，年紀都不小了，陪她一日又一日。
    大家都到了可以成婚的年歲。
    虞蘇忽然開口問道：“那你呢？青葵可有相中的人？”
    青葵一怔，垂下頭，耳根悄悄紅了些，聲音急促：“沒有……我打算一輩子跟著小姐。順便……也想看看小世子，平平安安長大。”
    虞蘇笑，“你們的婚事，心裏有數就好。若有相中的人，告訴我，我不會攔著你們。不想成婚的，也有底氣。隻要我還在王府一日，你們就在我身邊，吃穿不用發愁。”
    青葵眼圈一紅，輕聲應道：“小姐……青葵知道。”
    虞蘇又道：“秋實呢？她最近在想什麽，我倒是不大清楚了。”
    她這段時間事務繁雜，來回奔波，有些疏忽了秋實。
    正說著，秋實就恰好從屋後繞過來，聽到名字，便飛快地跑了過來。
    “小姐，您在叫我？”
    虞蘇點點頭：“近日是不是有人想給你說親？”
    秋實愣了愣，小圓臉上帶著點懵：“是有說過……林媽媽說，是個讀書人，說話很斯文，還長得好看。”
    虞蘇揚眉：“那你想見見他麽？”
    秋實低頭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點頭：“見見也好吧……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去，就想著，聽聽小姐的意思。”
    虞蘇溫聲道：“那就見一麵也無妨，長得好看是優點，不過也得看人心實不實。”
    無論對方如何，她都得親自把把關。
    若是個能踏實過日子的，那就成全。
    若是個花花腸子，到時候再作打算就是了。
    她是王妃，有這個底氣，有這個實力，護得住她們的下半生。
    虞蘇說著，一旁的青葵也聽著，心中也明白。
    青葵天性單純，看人常常浮於表麵。
    小姐這是擔心秋實被騙。
    ·
    長公主府這段時日，過得並不太平。
    清遠帝還是留了她幾分情麵，對外隻說長公主身體抱恙，需靜養。
    說是靜養，其實是禁足。
    她身邊的親信管事全被換了。
    名義上是保她，實際上是削她的權。
    長公主看的明白。
    “回稟殿下……墨香齋已毀。裴桓也逃了，據說去了南方。”
    長公主坐在榻上，手指敲擊矮幾。
    她沒看人，隻冷淡開口：“那文章，查出是誰寫的嗎？”
    那人低頭道：“並、並沒有……不過那賬本……”
    “那賬本除了陸玄昭，還有誰有那等膽子和能力？哈哈……以為憑一本賬本，就能將我拉下馬？”
    長公主轉過頭，眼底一片陰鷙：“想對付我？這點手段，還是太嫩了。”
    ·
    秋實要去見那個小秀才。
    虞蘇親手給愛她挑了一身石榴紅小襖。
    她膚色白，穿著這顏色更顯活潑。
    頭發也被青葵梳得漂漂亮亮，胸前垂著兩個細小麻花辮。
    她站在院中，捏著發辮，轉了個圈，眼睛彎彎地笑：
    “好看嗎？”
    幾人笑作一團：“好看極了！”
    虞蘇也忍不住彎唇，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
    一切準備妥當，林媽媽帶著秋實上了馬車。
    出府前，秋實還回過頭朝虞蘇揮手：
    “小姐，我回來給你帶茯苓糕！”
    虞蘇笑著點頭：“快去快回。”
    冬日傍晚，天色暗得早，不一會兒天地就籠罩在黑暗之中。
    回廊上腳步急促，青葵臉色發白：“小姐，秋實還沒回來。”
    虞蘇手中茶盞一滯。
    “林媽媽也沒回來？”
    “……沒有。”
    虞蘇站起身：“派人去找。”
    不多時，探子回來，神色凝重：“回稟王妃，林媽媽一家……全跑了。”
    虞蘇瞳孔一縮，問：“是走了，還是被抓了？”
    “屋子已空，人去樓空，連炭灰都掃得幹淨，顯然是早有預謀。”
    青葵捂住嘴，聲音發顫：“不、不可能的……林媽媽是王府老奴，怎麽會……”
    虞蘇揉了揉眉心。
    須臾，一群人火速出動。
    天徹底黑了。
    虞蘇裹著披風立於長街，沿著線索，最終停在長公主府門前。
    她一身冷氣，眼神森寒。
    等了良久，長公主才拖著曳地長裙，帶笑走來。
    長公主還死不了，因為她是女主要反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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