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無盡黃沙（1）
    琉璃姬的裙裾在風裏卷過最後一抹流光，葉雲望著那道漸遠的身影，瞳仁深處翻湧著沉凝的浪潮。
    多年來，他常在午夜的夢裏反複描摹的生母的輪廓，如今總算是有了具象的落點。可不知怎的，葉雲的胸腔裏卻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裹著期待與惶惑。
    燕淩雪，這個刻在血脈裏的名字，究竟承載著怎樣的容顏？時隔多年，她還能認出這個褪去稚氣、滿身風霜的自己嗎？
    指尖無意識地攥緊，半晌後，葉雲猛地甩了甩頭，將紛亂思緒暫且按捺。
    答案，總要等母子相見時才會揭曉。
    他轉身欲言，視線卻驟然定格在玉無雙臉上。
    她那強裝平靜的神色裏，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悵然，就像被風吹皺的湖麵，根本藏不住底下的波瀾。
    “玉娘，心事都寫在臉上了。”葉雲輕笑出聲，語氣裏帶著篤定的了然。
    玉無雙渾身一僵，隨即勉強牽起唇角：“哪有？不過是風大迷了眼。你這臭小子，可別胡言亂語。”
    “當年冰天雪地裏撿回我的是你，怕我卷入江湖紛爭、護我安穩長大的也是你，”葉雲聲音放緩“你這點小情緒，我怎會看不破？”
    聞言，她嬌軀一震。
    緊接著，記憶便如潮水般湧來。
    那年，玉無雙在執任務的途中，在積雪沒膝的荒郊發現了繈褓中的男嬰。
    那微弱的啼哭像針般紮在心上，讓素來殺伐果斷的她當即便動了惻隱之心，在經過一陣劇烈的思想掙紮後，她終究還是將孩子抱回了無雙樓。
    彼時的玉無雙性子猶如烈火，周身戾氣重得讓樓中門生望而生畏，唯有弟弟玉乘風可敢近身。
    可自從這孩子闖入她的生活之後，她眼底的鋒芒漸漸斂去，暴躁脾性被溫柔取代，連決策時的狠厲都添了幾分遲疑。
    她把所有的溫柔都毫無保留的給了這個撿來的孩子，仿佛那是上天贈予她的救贖。
    時光飛逝，這孩子四歲生辰剛過。某日，盛夏的黃昏火燒雲鋪滿天際，一名行腳僧上門討水。
    玉無雙牽著男孩端水出門時，那和尚驟然瞪大雙眼，手裏的缽盂“哐當”落地，險些栽倒在地，且嘴裏反複念著: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師傅何故如此？”見狀，玉無雙蹙眉追問。
    和尚緩了半晌才站穩，目光死死盯著男孩，聲音顫抖：“施主，此子身負帝星之相，乃萬中無一的真龍命格，日後恐將稱帝，絕非池中之物也！”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玉無雙一生颯爽，本不信這命理之說，可每當這孩子依偎在她身邊時...繞是她處境如何糟糕、心神如何俱亂，也能短時間內一一平複下來。
    這份奇異的羈絆，讓她也不得不信這孩子來曆非凡。
    “玉娘，他嘰裏呱啦的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明白。我不喜歡他。”男孩站在原地，語氣平靜卻帶著莫名的威壓。
    和尚見狀，竟“噗通”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那模樣...活像見了真命天子。
    最後，他竟連水都沒喝便落荒而逃。
    自那以後，玉無雙靜下心來，將無雙樓的所有事務托付給玉乘風。而自己則親自教導男孩各式各樣的神功武學以及心法。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那些艱深晦澀的絕世武功，男孩學起來竟是那般的得心應手!
    不僅如此，各類兵器更是信手拈來，天賦高得驚人。
    十年光陰彈指過，男孩武道境界登峰造極，不僅成了說書人口中的傳奇刺客，更是將她的無雙樓推向了江湖一流勢力的名列!
    男孩，成了玉無雙最鋒利的刀。
    又過了幾年，男孩以王者之姿橫掃下界，一躍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傳說!甚至就連當朝天子都命喪其手，可見其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
    隻可惜，男孩對稱帝一事毫無興趣。反倒是在觸摸到武道的極限之後，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踏上那條修真之路。
    這個男孩，便是如今的葉雲。
    於玉無雙而言，葉雲是未生而養的牽掛，是耗盡心血的珍寶。
    是她的全部。
    此刻聽聞葉雲生母尚在，玉無雙那份藏在心底的落寞終究難以掩飾。
    而作為人子的葉雲，又豈會看不出自己這個養母的細微情緒？
    “放心吧玉娘，”葉雲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是你把我養大，我是什麽性子，難道你還不清楚麽？”
    還是同小時候一般，葉雲僅用了一句話，便徹底驅散了玉無雙心頭的陰霾。
    是啊，若是連她都不了解葉雲，那麽還有誰了解呢？
    她終是展顏而笑，眼底重煥光彩。
    娑娜隨即附和，甜聲道：“雲哥哥和林凡一樣，他們都是重情重義之人，否則也不會聚在一起。玉娘大可不必憂心。”
    扶蘇也點頭：“我們都是您看著長大的，永遠是一家人。”
    聽著這一句句溫暖心窩的話語。暖意漫過心頭，玉無雙臉上漾起幸福的笑意，眉眼間盡是欣慰。
    就在這時，一道滄桑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哦？這般熱鬧，你們在說些什麽？”
    眾人回頭，隻見藥帝捋著長須，趙無極大步流星地走來。
    “前輩？你們怎麽來了？”葉雲驚喜迎上。
    “廢話，臭小子。找你自然是有好事！”
    趙無極大大咧咧地坐在玉無雙身旁，抓起桌上小吃塞進嘴裏，含糊道，“那日林凡那招‘賦痛眾生’，想必，你們都已經見識過了吧？”
    話音落下，幾人臉色皆是一變。
    玉無雙下意識攥緊衣袖，臉色發白。想起當日林凡和沈卿塵的慘狀，她有些戰戰兢兢道
    “那招...太過殘忍，至今想來仍令我心有餘悸。”
    “那是魔祖自創的魔功吧？”葉雲沉聲問道。
    藥帝撫摸著修長的白須，淡淡的點了點頭
    “不錯，這賦痛眾生，乃是以魔瞳大開為起手式。先將對手蠱惑定身，再憑借魔體那強悍霸道的自愈能力，將自身所受傷痛一一複刻到對方身上，而對手所承受的痛苦...更是翻倍。”
    “正是。”趙無極點頭，眼神凝重，“此術霸道至極，而老夫今日前來，是告知你們。千裏之外的天北沙域，將有一門神通出世，若是將此術修煉大成，亦可與這魔功相媲美。”
    “天北沙域？”葉雲瞳孔驟縮，“若我沒記錯的話...那地方似乎比迷瘴森林還要荒涼數倍，想不到，竟藏著這般至寶。”
    “不錯。”藥帝唇角微揚，一字一頓道，“此珍寶名為...鎏金黑洞。”
    “鎏金...黑洞...”葉雲喃喃道，他的腦子快速轉了轉。
    既是曠世珍寶，那必然也與往昔一般，少不了一番搶奪。如今趙老與藥帝已然得知此消息，想必此次天北沙域...免不了一番大戰。
    “具體的老夫也不知曉。隻知道這鎏金黑洞，似是一種陣法神通。”藥帝凝聲說道“一切，待你去了便知。”
    想了想，葉雲點頭“好，那我何時出發？”
    “越快越好!眼下已經有不少人啟程趕往天北沙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