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掌落於桌上，擊碎了此刻的寧靜。但隨之而來的，便是衝動的懲罰。
    在那架起的手機屏幕裏，葉蓉緊盯著自家那發著小脾氣的女兒，視線自然滑落至她那平坦的腹部上，欲言又止。
    她坐在公司的後樓梯，失落的臉色隱沒在忽明忽暗的感應燈下，擔憂與苦悶似光影交替，若隱若現，“小欣，你真的想好了？”
    “你才剛開始讀研，現在生孩子還太早了。”
    齊葉欣緩緩收回放在桌上的雙手，將下意識反駁父親的衝動克製於心。她僵硬地扭轉頸脖，注視著手機屏幕裏那個含辛茹苦般養育自己的身影。
    在並不清晰的視頻裏，葉蓉熬出的皺紋仿佛清晰可見，令齊葉欣強撐起的自信緩緩軟化，想繼續堅持的話語亦卡在喉嚨裏頭，無法說出。
    “媽”
    葉蓉聽著那哽咽的聲音，不禁微微歎氣。她獨自帶大了這個不服輸的閨女，自然比誰都理解她的倔強與狠勁。
    但凡是齊葉欣所認定的事物，誰都難以改變她的想法。
    葉蓉用著過來人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勸說，替她分析如今的狀況“我當然不想看見你去打孩子，但我也想不出你和小孟到底得怎麽養這個孩子”
    在現實的壓力下，空泛且美好的幻想總歸會迎來毀滅。
    孟城哲與齊葉欣無意識地看向對方，彼此都能看出對方的空洞與茫然。
    哪怕堅定了想法，無力總歸是無力。剛畢業的小小公務員，導師手下的研究生小牛馬，兩個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的年輕人，又該拿什麽去保證照顧好一個孩子呢？
    老刀瞥了眼屏幕裏的葉蓉，接著又扭頭看向腳尖不斷踏地的齊占華。看著年紀變大的兩人，老刀忽然就記起了那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
    他刻意用齊葉欣能聽清的音量嘟囔道“你們兩個懷小欣的時候，情況貌似也沒好到哪兒去吧”
    趙婉如一聽老刀這破壞氣氛的嘀嘀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隻好嗑著瓜子憋笑。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躺在她腳邊的奶黃包都嚇了一跳。小家夥抬起頭，腦袋微微側向右邊，似乎是在詢問她為何發笑。
    她扭頭笑著，瓜子嗑個不停。思緒似雲般飄去，回到了當初與周義林同居在海海市，自己尚未辭掉工作的日子。某一晚，她躺在周義林懷裏看著電視，忽然就收到了齊占華那口齒不清，結結巴巴的報喜消息。
    她透過那小小的屏幕，看向如此相似的孟城哲與齊葉欣，竟覺得有些好笑。
    “小欣啊，阿姨可以給你證明，你老刀叔這次可沒胡說八道。”
    趙婉如豪爽地吐出一顆瓜子殼，跟齊葉欣爆出了當年的實際情況“老齊當年知道自己當爹的時候，那樣子也沒比小孟好多少。”
    齊葉欣鬼鬼祟祟地看向周弦的手機，那眼神明晃晃地問著“真的假的？”
    周弦注意到了齊葉欣的小動作，幹脆笑著把手機屏幕轉向齊葉欣，讓她更加方便看清自家親媽。
    對此，齊占華用言語證明了真偽，仿佛給一眾小輩補上了確實的證據。他看向屏幕裏的葉蓉，許久未見的兩人都有些尷尬。目光交接間，都有些不自在。
    接著，他指向另一邊屏幕，朝著老隊友轉移了火力，“那麽久沒見，你別逼我罵你。”
    趙婉如不以為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幹脆聳了聳肩，“行，我先閉嘴。”
    老齊好不容易才按住了兩個來搗亂的老隊友，“你知道肚子幾個月會鼓起來嗎？你想讓我家女兒未婚先孕？”
    “不不不！我這就規劃一下結婚的事情！起碼先帶小葉去領證了。”
    “那麽，學業方麵呢？”
    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導師，此刻終於開了口。她抬了抬眼鏡，直視著無助的孟城哲。
    “孟城哲，對吧？”
    孟城哲突然就找回了上學的感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在教師的威壓前，他不禁慫了一下“對”
    導師朝他禮貌地笑了笑，繼續問道“你以前也是白華大學的學生吧？那我叫你一聲同學吧。”
    孟城哲點了點頭，心裏忐忑不安，搞不懂這位女老師又準備怎麽興師問罪。
    導師接著說道“孟同學，齊葉欣的研究生工作才剛剛開始。在她保研的時候，我跟她已經規劃好了未來兩年的安排，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甚至有讀博的機會。”
    她將雙手交疊在桌上，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思想沒那麽守舊，也不會對你們的人生指手畫腳。但如果小欣決定堅持的話，休學大概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說完，導師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孟城哲一些思考的時間。
    “你知道其中的影響嗎？”
    搶在孟城哲之前，齊葉欣坦然回應“我清楚。”
    導師扭頭看向這位關門弟子，釋然地點了點頭，目光中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可惜。她沒有繼續逼問，而是給予了思考的餘地“那你再想一想，我不著急聽到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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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葉欣不安地坐好，唯有感謝“謝謝老師。”
    仿佛是一場車輪戰，導師話音剛落，葉蓉便接過了話頭“小孟。說真的，我對你印象不錯，也知道你早晚會和小欣結婚。”
    她眼眸中的擔憂始終未曾散去“但現在，你能安排好嗎？”
    “我不希望我家女兒是第二個我”
    葉蓉坐在潮濕破敗的後樓梯裏，苦笑一聲“當初的我和老齊，根本就是窮光蛋兩個。我們就縮在個小破出租房裏，什麽都沒有，就這麽把小欣給生了出來。”
    “就連後來的婚禮，也都是潦草辦過就算了。”
    葉蓉的眼神充滿了悲傷，就這樣看向了孟城哲“你希望小欣也這樣嗎？”
    在孟齊承受著來自長輩們的壓力時，周琴與莎萊娜也沒閑著。
    莎萊娜始終凝視著齊葉欣那委屈的模樣，心中的想法就振動的琴弦，不時觸動著她的柔軟“周琴”
    聽到那輕聲的呼喚，周琴摸了摸她的腦袋，似乎已理解了她的所有想法“認真的？”
    莎萊娜微笑著緩緩點頭，眼神堅定而溫柔，“不覺得這樣也挺好嗎？”
    周琴在桌下悄悄牽住她的手，最後一次確認莎萊娜的想法“不後悔？”
    莎萊娜輕輕擺動如絲般的金發，話語蕩於風中“不後悔。”
    “好。”
    然後，周琴站起身，目光掃過一眾長輩，最後停留在了孟城哲和齊葉欣的身上。他朝孟齊二人打了個眼色，示意接下來交給他就好，大可安心。
    “那個，我和莎莉有個想法。”
    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後，周琴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莎萊娜雖然在國外結過婚了，但在國內還沒正式辦婚禮。如果欣姐和老孟願意，要不我們兩對情侶一塊兒辦婚禮算了。”
    莎萊娜笑了笑，及時補了一句“說不定，我們真的能安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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