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隼側身避開謝湛放在肩上的手，方才被謝湛故意一碰此刻已經沁出些許血來，好在著的是一襲喜慶紅衣，不然早已被旁人看出端倪。
    謝隼與他對視許久，才輕輕拂落肩上忽然飄來的飛雪∶“五哥還是得好好練練弓弩，若真是要殺我，那一箭就射偏得太厲害了。”
    謝湛幾乎是一瞬間攥緊了謝隼的衣領，闐黑的雙目第一次旁若無人地迸發出狠厲之色∶“你休要胡言！”
    謝隼掃下眼眸淡淡地看了眼，又毫無畏懼地迎視回去∶“五哥又忘記自己身子不好了。”
    謝湛一怔，堪堪回神，如今他身處龍涎殿殿前，四下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但凡有什麽異常隨時都會傳進聖上的耳朵裏。
    思及此，謝湛鬆開手，端起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替謝隼整理了衣襟，隨後又用錦帕捂著嘴，輕飄飄地吐出虛弱的聲音，卻是怒而警告∶“別再讓我看見你和他在一起，如若不然，下次就不是這種輕傷了。”
    話音一落，龍涎殿殿門敞開，萬千燭火照落在謝隼與謝湛二人的身上。
    太監總管朝著門外恭恭敬敬地頷首∶“聖上有旨，請各位皇子進殿。”
    謝湛抬起一隻手，正要喚來一旁的小太監，卻被謝隼輕輕捏住了手腕∶“我扶五哥進去。”
    說罷謝隼扶著謝湛進殿，跨過門檻之際，又低聲道∶“昨夜，你若真的隻是想射殺我也就罷了，但你不是，所以這事不會就這麽了了。”
    聲音很小，隻得二人聽見，在旁人看來便以為謝隼在提醒謝湛注意門檻。
    謝湛麵上平和地淺淺一笑，內心卻因這句話而波濤浪湧。
    昨夜，他聽聞謝隼深夜出宮便也跟隨出來，卻見路贏與謝隼二人牽著手親親密密，便怒火中燒。
    明明那一年是他先認識的路贏，為何後來會變成他二人情深厚誼？
    明明說好永遠是他的朋友，為何那時又要拋棄他？
    明明說好一輩子真誠相待，為何又要裝傻騙他？
    他不甘心，於是從侍衛手中奪過弓弩，借著月光，瞄準了在院中望著屍體呆滯的路贏。
    在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冷得甚過冰天雪地∶是大郎你言而無信，你就應該受到懲罰！
    ……
    新年初始的祭祀大典結束後，皇子妃嬪大臣皆隨大周皇帝走出祖廟。
    此時已是辰正。
    日光初露，午門鍾鼓大奏。
    周帝由內廷乘輿至中和殿，隨著鳴讚官發出“跪”的指令，眾大臣齊刷刷地麵向皇帝下跪行慶賀禮。
    隨後，宣表官手捧新年賀表走到殿前簷下正中，與內閣大學士展表宣讀新年賀詞。
    待賀詞宣讀完畢，韶樂複奏，周帝還宮，文武官員陸續退出宮門。
    本來至此，新年朝賀結束，然而百官之中卻有一人手捧奏折跪在龍輿正前方，陳述月前國子監監生跪在南宮門前為三皇子請願事件來龍去脈，同時彈劾順天府尹的不作為，以及五皇子的授意。
    龍涎殿內，周帝將奏折重重砸在謝湛的腳邊∶“此事可當真？”
    謝湛驚了一跳，柔弱得不能自已地差點摔倒，好在被總管太監上前扶住。
    謝湛推開總管太監的手，而後緩緩跪了下來。然而還沒完全跪在地麵上，便被周帝止住∶“好了，你身子不好，朕許你不跪，站著給朕說說是否真如這奏折所言？”
    謝湛搭在總管太監的手上站起身來，翻開奏折一目十行地看後，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帶著哭腔道∶“兒臣身子不好，在宮裏養病十年，鮮少邁出鍾慶宮，更別說曾偷偷出宮過去。兒臣不認識此人，更不知道此人為何攀咬住兒臣，行這栽贓陷害的手段，讓禦史呈上這奏折。”
    周帝看了眼謝湛，不冷不熱地道∶“餘家是大周建國的功臣，世世代代皆在禦史台，子子孫孫百年來都是剛正之輩，所查之事從來沒有一樁冤假錯案。奏折上餘喬將事情羅列得清清楚楚，證據確鑿，你的意思這是誣告？！那你的意思朕需不需要反治餘喬的罪？”
    謝湛被嗬斥得渾身一顫，受驚似地猛咳起來。
    謝隼見狀，上前一步道∶“聖上說的是，餘禦史查案不會有錯，也不會隨意狀告他人，不過既然查出是順天府尹的過錯便應當治順天府尹的罪，至於五哥——”謝隼看向謝湛，那捂住的錦帕上已是見紅∶“五哥終年都在宮裏養病，身子羸弱分身乏術，想必實在沒有精力去授意。”
    八皇子亦隨聲附和∶“對聖上，五哥他待人和善做事遵禮，是不會做這些事的，更不會陷害三哥。”
    這是周帝想要的台階。如此大事又涉及兩位皇子，本應在朝堂之上與眾大臣商議，但他卻選擇關上房門，與奏折當事人和其餘兩位皇子說說。
    表麵上是訓斥謝湛，實際確是隱含包庇的心思，順道看看其他兄弟對此是何種態度。好在沒人趁機落井下石，兄弟間的情誼可見一斑。
    周帝已現灰白的瞳仁裏是猜不透的心思∶“那這便都是順天府尹所為？”
    謝隼並不直接回答，但也順應周帝的意思避開了關於謝湛的話題∶“餘禦史參出了事實，具體該由大理寺審問。”
    “啊聖上，五哥又咳出血了。”一旁的八皇子急忙衝過去攙扶住謝湛。
    周帝見那染血的錦帕心疼得一皺眉，擺了擺手∶“快去請太醫來。”
    “近來五哥休養得當，氣色本來好了不少，這一出鍾慶宮便又嚴重了。”謝隼微微側過身子，隔著八皇子與謝湛對望了一眼，隨後目光調轉回皇帝，拱手一揖∶“新年伊始，宮裏大大小小事情頗多，兒臣願幫五哥處理手中事務，但請聖上下旨讓五皇子在鍾慶宮裏好好養病，別再冒著風雪出來了。”
    “好，準了。”
    在周帝的命令下，謝湛被扶到一旁坐下，他掀起眼皮緩緩看向筆直挺立，始終謙和溫雅帶著淺笑的謝隼。
    謝淮晏，你說不會這麽了了，就是要再將我關起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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