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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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舟感覺到胸口處那毛茸茸的一團,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伸手進衣襟,想要將她抓出來。
可那小東西卻像是泥鰍一樣滑不留手,爪子還死死地扒著他的裏衣。
抓了一下,沒抓出來。
反而惹得那小東西不滿地哼唧了兩聲。
算了。
由著她吧。
這醜東西,看著嬌氣,骨子裏卻倔得很。
陸沉舟放棄了將她揪出來的打算,隻是將衣襟攏得更緊了些,確保她不會掉出來。
他低頭,湊近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警告。
“醜東西,待會兒你若是害怕,就伸出頭。”
沈知意從他衣襟裏探出半個腦袋,對著他輕哼了幾聲,算是回應。
她才不會怕。
隻要能找到線索,別說是停屍房,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闖一闖。
陸沉舟不再多言。
他檢查了一下腰間的軟劍,確認無誤後,身形一動,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沈知意蜷縮在陸沉舟溫暖的懷裏,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嘯而過,身下的景物飛速倒退。
她偷偷掀開一點衣襟,往外看去。
屋頂、飛簷、街道都在腳下一掠而過。
好厲害的輕功,這個男人,果然不簡單。
他絕非僅僅是一個弄權的閹人宦官。
沈知意的心,莫名地跳快了幾分,她對他的認知,似乎又加深了一層。
不知過了多久,陸沉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他落在一處高牆的陰影裏,動作輕巧地避開了巡邏的守衛。
大理寺。
沈知意緊張地縮了縮脖子,將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就在這時,一股若有似無的、陰冷腐朽的氣息,順著風飄了過來。
是腐肉的味道!
陸沉舟顯然也聞到了。
他眉頭微皺,並未停留,抱著她,熟門熟路地繞過幾處守衛森嚴的院落。
最終,停在了一處偏僻、陰暗的小院門前。
但那股腐朽的惡臭,卻正是從這院子裏散發出來的。
是停屍房。
陸沉舟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更加濃鬱、更加刺鼻的惡臭撲麵而來。
沈知意猝不及防,被這味道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她趕忙把頭埋得更深,死死捂住鼻子。
太臭了!
陸沉舟感覺到懷裏小東西的顫抖,低頭看了她一眼。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無聲地安撫。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蓋著白布的屍體上,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冰冷。
他伸出手,緩緩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張年輕而扭曲的臉。
正是昨日上書彈劾的清流言官之一,徐來。
他雙目圓瞪,瞳孔放大,嘴巴微張,臉上凝固著極度震驚和恐懼的表情。
他的脖頸處,有一道細而深的傷口,邊緣整齊,皮肉外翻,暗紅色的血跡早已凝固。
一刀斃命。
隨著白布被掀開,那股混合著血腥和腐爛的惡臭味,更加濃鬱地散發出來。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胃裏一陣翻湧。
她忽地從陸沉舟懷裏跳了下來,跑到牆角,幹嘔了幾聲。
太惡心了。
陸沉舟並未理會她。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徐來的屍體上。
他仔細查看了徐來脖頸處的傷口,又翻看了他的眼瞼和指甲,沒有掙紮的痕跡。
致命傷隻有脖頸這一處,傷口極深,切斷了喉管和動脈,幹淨利落。
下手之人,手法極其老練,而且力量極大。
陸沉舟放下徐來的手,又走到下一張停屍床邊,掀開了白布。
是另一位昨日上書的言官,李茂,死狀與徐來如出一轍。
張遠,趙申,他們的死狀,驚人地一致。
沈知意在牆角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壓下那股惡心感。
她抬起頭,看向陸沉舟,他正站在一具具屍體前,仔細地查看著什麽。
她咬了咬牙,強忍著不適,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她跳上一旁的空置木凳,居高臨下地看向那些屍體。
當看清那些人死不瞑目的臉,和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時,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可怕的死法。
而且,為什麽他們死前的表情,都如此相似?
凶手到底是誰?
沈知意強忍著胃裏的翻騰,目光死死盯著其中一具屍體的手。
那人的指甲修剪得很幹淨,唯獨右手食指的指甲縫裏,似乎嵌著一點點暗紅色的東西。
那是什麽?
她屏住呼吸,湊近了些,仔細辨認。
顏色暗沉,質地細膩,像是印泥?
沈知意的心一跳,立刻扭頭,衝著還在仔細檢查傷口的陸沉舟發出一聲急促的“喵嗚”聲。
快看!這裏!
陸沉舟聞聲,轉過頭,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屍體那微蜷的手指上。
他蹲下身,伸出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屍體僵硬的指節。
果然,在食指的指甲縫隙深處,藏著一小塊已經幹涸的暗紅色印泥。
若非這小東西眼尖,如此細微的痕跡,極易被忽略。
他用指尖輕輕刮下那一點點殘留的印泥。
印泥幹燥易碎,帶著一股特殊的香氣。
陸沉舟將那沾染了些許印泥的指尖,湊到鼻端,輕輕嗅了嗅。
墨香混合著一種獨特的、極淡的藥草氣味。
這氣味,他很熟悉,是國子監司業,梁平,他慣用的私人墨印。
梁平的印泥,為了防偽和彰顯獨特,特意添加了幾味藥草香料,尋常人難以分辨,但他過鼻不忘。
梁平怎麽會和這些言官的死扯上關係,死者指甲縫裏,為何會留下他的印泥?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細微而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陸沉舟眼神一凜,動作快如閃電。
他俯身,一把將還愣在原地的沈知意撈了起來,重新塞回自己微敞的衣襟裏。
小東西,又立功了。
他攏好衣襟,遮住那不安分的小腦袋。
身形一晃,如同暗夜裏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閃出了停屍房。
他幾個起落,便已越過大理寺的高牆,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腳步聲在停屍房門口停下,似乎是守夜的差役在例行巡查。
“奇怪,剛才好像聽到裏麵有動靜?”
“錯覺吧,這鬼地方,誰大半夜的敢來。”
“也是……趕緊走,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