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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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劉簡之家800米開外,出富樂町街口,有一家門口掛著紅燈籠、屋前立著“千城”木牌子的居酒屋。
    當高橋圭夫和劉簡之輕輕掀開居酒屋入口的“繩門簾”,居酒屋40歲的女老板桑穀裏代立即迎了出來。
    “高橋君,快請進!這位是?”
    “桑穀太太,我身邊的這位美男子來頭可不小,他就是東京廣播電台著名的大記者佐藤彥二。”高橋圭夫說。
    “原來是佐藤大記者,快請進!”桑穀裏代瞥了劉簡之一眼,以一種極為誇張的表情說。
    “柰子,上茶!”桑穀裏代穿過走廊,將高橋和劉簡之引進到一個包房門口,連聲高喊。同時把門推開,“高橋君,請!”
    高橋走進去,把帶來的酒放在屋子左側的小矮腳飯桌上。
    “佐藤君,請坐。”高橋圭夫說。
    劉簡之在高橋圭夫對麵一個小矮腳膳桌邊盤腿而坐。
    “高橋君是這裏的常客?”劉簡之問。
    “算不上是常客,偶爾會來坐坐。”高橋圭夫說。
    名叫柰子的服務生,端上茶具鼓搗一番,給高橋圭夫和劉簡之各上了一小杯茶。
    “現在就開始嗎?”柰子問。
    “開始吧!”高橋圭夫說。
    “是!”
    柰子轉身走了出去。
    劉簡之不明白高橋圭夫說的開始指的是什麽,正要開口問問,隻見包房的幕布慢慢打開了,露出一個小舞台來。
    劉簡之看向舞台。
    強烈的燈光下,兩個藝妓開始合著音樂節拍跳舞,劉簡之看向那兩個藝妓,臉部毫無表情,好像戴上了一張麵具。
    高橋圭夫問,“佐藤君喜歡這裏嗎?”
    “高橋君喜歡就行。”劉簡之說。“我看你跟這裏的老板娘很熟?”
    高橋圭夫說,“老板娘叫桑穀裏代。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
    “是嗎?高橋君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下關人。”
    送菜員端上兩個方盒酒菜,一盒遞給高橋圭夫,一盒遞給劉簡之,替兩人把菜從盒裏拿出來,擺在飯桌上。服務生打開酒瓶,分別給高橋圭夫和劉簡之斟上。
    “來來,佐藤君,”高橋圭夫說:“我們先幹一杯!”
    劉簡之舉起酒杯說:“我還沒有祝賀高橋君榮升呢!祝賀你升中佐!”
    高橋欠欠身說:“謝謝!”
    劉簡之和高橋圭夫各自喝了一口。
    “佐藤君,你覺得這酒怎麽樣?”
    “這酒很厲害,我是頭一回喝。”劉簡之說:“這是什麽酒?”
    “這就是滿洲的高粱酒,夠香,夠醇,也夠勁。”
    “高橋君去過滿洲?”
    “去年,我陪山本大佐去過一次。滿洲是個好地方,你知道,滿洲有哪三寶嗎?”
    高橋圭夫盯著劉簡之。
    劉簡之當然知道什麽是東北三寶。
    “不知道。三個寶貝,莫非你帶回來一個?”劉簡之問。
    高橋圭夫微微一笑。
    “難道你把……你把滿洲三寶全帶回來了?”劉簡之差點把滿洲說成東北。
    “這滿洲三寶指的是人參、貂皮、烏拉草。“高橋圭夫夾起一隻蝦,塞進嘴裏。“聽說這人參,吃了能延年益壽,人可長命百歲。”
    “是嗎?”
    “這貂皮做成的衣服,零下幾十度穿著都會熱的冒汗。這兩樣東西,我都從滿洲搞回了一點。”
    “從來沒見你穿過。”
    “留著,等我過了60歲以後再穿。”高橋圭夫笑著說。
    “還有一寶?”
    “至於這烏拉草,我想不出來有什麽用。聽說可以墊在鞋裏取暖。”
    “高橋君真是見多識廣!哪天我寫篇文章,介紹你珍藏的這三樣寶貝。”
    “別。”高橋圭夫認真地說。“家中有寶,不能外泄。來,我們再幹一杯!”
    兩人舉起小酒杯輕輕碰了一下,各自一口喝了下去。然後一起瞥向舞台。
    兩個藝伎隻顧跳著舞,視兩人如無物。
    “佐藤君是滿洲人?”高橋圭夫問。
    終於說到正題了,劉簡之想。
    “不是。”劉簡之說。“我老家在北海道。十幾歲的時候,我叔叔帶著我在盛京待了幾年。”
    “你叔叔,現在還在滿洲嗎?”
    “兩年前,不幸病死了。”劉簡之說。劉簡之想起了他看到佐藤彥二的某封信裏,提及過此事。
    “那麽,佐藤君,你的父親呢,還在北海道?”高橋圭夫問。
    “是的。我父親是個獵人,一輩子打獵為生,一直住在北海道。我也太忙,沒有時間回去。直到現在,我每個月還得給我父親寄錢呢。”
    “原來是這樣。佐藤君,你還真有孝心!來,再幹一杯!”
    劉簡之好像頗為感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麽……美惠子也是北海道人?”高橋圭夫漫不經心地問。
    “美惠子算得上是滿洲人。”
    “算得上?什麽意思?”
    “美惠子生在滿洲。”劉簡之說。“美惠子的父親是日本人,為南滿鐵路服務,在一個火車站當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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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美惠子在哪裏學的繪畫?”
    “在上海。”
    “上海?”
    “我跟美惠子,在上海的震旦大學讀書。皇姑屯事件以後,中國學生喊口號要我們滾回日本。還有人對我們發出死亡威脅。我感到生命有威脅,就帶著美惠子逃了。”
    “逃了?逃哪裏去了?”
    “本來想逃去滿洲。”劉簡之說,“擔心路上出事,最後選擇回到了日本。”
    “原來如此。”
    兩個歌舞伎跳完舞,從舞台上走了下來。一個在劉簡之身邊坐下,另一個在高橋圭夫身邊坐下。
    “給我的朋友斟酒!”高橋圭夫說。
    “是。”劉簡之身邊的藝伎柔聲應道。拿起酒瓶,給劉簡之斟上酒。
    “給你自己也斟上。”
    “是。”
    藝伎給自己也斟上酒,然後端起酒杯。
    “佐藤君,跟這位美麗的小姐,幹一杯!”高橋圭夫說。
    劉簡之把酒杯端了起來。
    就在劉簡之與高橋圭夫在居酒屋喝酒的時候,住在銀座公寓的宋春萍熄了屋子裏的燈,移開櫥櫃,取出發報機,放在靠窗的桌上,把可折疊的無線電天線從窗戶伸了出去。然後坐在桌前,頭戴耳機,手握按鍵,向南京發回被喚醒之後的第一份情報。
    報文很短:
    橫須賀海軍艦隊移向神戶。
    拍完電報,宋春萍立即收起天線,連同發報機一起放回原處,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宋春萍很快又緊張起來。
    這份情報對南京真的有用嗎?會不會是瞎忙乎?
    東京憲兵司令部會不會偵測到我的無線電信號,突然上門來搜查?
    南京方麵什麽時候會有信息反饋?
    宋春萍打開收音機,收聽南京的廣播。
    收音機裏在播放著一個女歌星演唱的歌曲。南京,南京的那些官老爺們還在歌舞升平。
    宋春萍沒有猜錯,東京憲兵司令部無線電偵測室,偵測到了宋春萍的無線電信號。
    偵測兵迅速將抄收到的電文遞給鳩山武司。
    “報告鳩山少尉,那個神秘的電台又出現了。”偵測兵說。
    “哪個神秘電台?”鳩山武司問。
    偵測兵翻開記錄,說:“這部電台,靜默了很長時間。這是一年以來第一次出現,信號很強,應該就在東京,甚至就在我們憲兵司令部附近。”
    “也就是說,一年來,這部電台沒有移動過位置。”偵測兵又補充說。
    鳩山武司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問偵測兵,“這份電文,我們能破譯嗎?”
    偵測兵搖著頭說,“電文太短,破譯困難。”
    鳩山武司抓起電話筒,用手指轉動撥號盤。
    “什麽事?”電話另一頭,傳來山本大佐的聲音。
    “報告山本大佐,我是無線電偵測室的鳩山少尉。我們剛剛偵測到可疑電台信號……”鳩山武司說。
    “什麽內容?”山本大佐問。
    “電文無法破譯。”鳩山武司說。
    “立即通知高橋中佐和黑穀中佐回憲兵司令部,我在20分鍾以後趕到。”
    “是!”
    一分鍾後,鳩山武司撥通了高橋圭夫家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高橋良子的聲音。
    鳩山武司說:“我是東京憲兵司令部的鳩山武司少尉,請高橋中佐聽電話。”
    “高橋君不在。”
    “去哪裏了?”
    “跟東京廣播電台佐藤君去居酒屋喝酒去了。”
    “喝酒去了?在哪家居酒屋?”
    “千城。”
    “對不起,打擾了!”鳩山中尉放下了電話,翻起了電話簿。
    鳩山中尉找到千城居酒屋的電話號碼,立即把電話打了過去。
    “喂!”一個女聲傳了過來。
    “憲兵司令部的高橋中佐在你們那兒?”
    “是的。”
    “請他接電話!快!”
    “是!”
    過了一會兒,高橋圭夫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麽事?”
    “高橋中佐,我是無線電偵測室的鳩山少尉。山本大佐請您立即趕回憲兵司令部,有緊急情況。”鳩山武司急促地說。
    “我馬上就回!”
    高橋圭夫放下電話,回到包房,向劉簡之表示了歉意,便匆匆離去。
    出了什麽事?
    莫非宋春萍那邊出事了?
    宋春萍告訴過劉簡之,今天晚上,將會向南京發回特工組的第一份情報。
    似乎有可能。
    宋春萍雖為特工組督導員,但實戰經驗值為零。
    想到這裏,劉簡之即刻走出居酒屋,向一輛駛過的計程車招手。
    計程車停了下來。
    “去哪裏?”司機探出頭問。
    “富樂町!”劉簡之看見桑穀裏代站在身邊。
    司機推開車門。
    劉簡之回身對桑穀裏代欠欠身,轉身坐上車去。
    汽車駛出路口。
    “往右拐!”劉簡之說。
    “你不是去富樂町嗎?”司機問。
    “不,我去銀座!”劉簡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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