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萍穿著西式衣裙，站在上野地鐵站的站台尾部，等待開往銀座的列車進站，突然覺得有人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宋春萍轉過臉來。
    眼前站著一個40多歲的婦女，衝著自己舞著手上的千人針，望著自己傻傻直笑。這女人頭發淩亂，滿口黃牙，身上散發著臭味，衣服破舊，衣袖上布滿黑亮的汙漬。
    “你想要我幫你縫千人針？”宋春萍問她。
    婦女直點頭。
    “她是個啞巴。”一個男子手掩鼻子道。
    宋春萍看了男子一眼，從女人手上拿過千人針，在上麵縫了胡亂縫了一針，衝婦女苦笑了一下，然後將千人針還給啞巴婦女。
    啞巴婦女彎腰致謝，朝另一名等車的30歲女人走去。女人見啞巴走來，連忙避開了去。
    列車即將進站的隆隆聲越來越響，宋春萍望向來車方向。一輛列車亮著車燈，正在駛來。
    “開往銀座的的列車即將進站！前往銀座方向的乘客請上車！”
    列車停住。
    宋春萍走進車廂。車廂內，一些乘客或坐或站，人挨著人。
    孟詩鶴坐在車廂門口，看著一份報紙。
    宋春萍朝孟詩鶴走去。
    孟詩鶴把身體往邊上挪了挪，擠出一個空位，讓宋春萍坐了下來。
    “謝謝！”宋春萍說。
    車上的廣播響起來。
    “地鐵列車的下一個停車站是末廣町站。有在末廣町下車的乘客，請您移身到車廂門口，準備下車。……繼續為您廣播新聞，大日本皇軍發起武漢戰役以來，已在江北占領太湖、望江以東，在江南占領江西湖口以東的長江沿岸廣大地區……”
    車廂裏的乘客們顯然都在注意聽廣播。
    兩個站在孟詩鶴麵前的乘客，小聲地議論著。
    一個乘客說：“支那事變快一年了，皇軍終於打到了武漢。”乘客留著小胡子，穿著西裝。
    另一個乘客說：“是啊，我們日本的皇軍還是很厲害的。要不是中國軍隊在花園口炸掉黃河大堤，以水代兵，皇軍機械化部隊可能早已經拿下了武漢。”
    “是啊，真是可惜。”留小胡子的乘客說。
    宋春萍瞥了小胡子一眼。用報紙擋住兩個男子的視線，將一個紙團遞到孟詩鶴手中。
    列車駛到末廣町站，慢慢停下。
    “末廣町站到了，到末廣町站下車的乘客，請您下車。”廣播聲又響了起來。
    宋春萍起身，走下車去。
    幾個穿白衣，佩“大日本國防婦人會”綬帶的乘客走上車來。
    列車徐徐開動。
    車廂裏的廣播聲再次響起：地鐵列車的下一個停車站是神田站。有在神田站下車的乘客，請您移身到車廂門口。……繼續廣播新聞，大日本皇軍目前正在分五路進攻武漢……
    一個剛剛上車、佩戴國防婦人會綬帶的女人大聲喊道：“女乘客注意了，女乘客注意了。大日本皇軍正在跟中國軍隊在戰場血戰，我們每個愛國、愛天皇的日本婦女，都應該緊急行動起來，動員親屬參軍，為帝國努力生產，萬眾一心，贏取戰爭勝利……”
    另一個國防婦人會員走到孟詩鶴麵前，向孟詩鶴遞上一張宣傳單。
    “太太，參加我們國防婦人會吧！為天皇工作，非常光榮！”婦人會員道。
    “參加你們這個婦人會，能有什麽好處？”孟詩鶴問。
    “很光榮啊！”婦人會員道。
    “我隻是個家庭婦女。光榮這樣的好事，還是讓給別的女人吧！”孟詩鶴說。
    “真不想參加嗎？”婦人會員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
    “不想。我每天都要給先生做飯呢。”孟詩鶴說。
    “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心裏麵卻不怎麽漂亮！”婦人會員說。
    孟詩鶴抬起頭，盯著婦人會員的眼睛，。
    婦人會員被孟詩鶴盯得心裏發毛，趕緊走到一邊去。
    “您呢，太太。您願意參加我們國防婦人會嗎？”婦人會員又對一個拎著箱子的女人說。
    “不願意。”拎箱子的女人說。
    “您不願意為天皇工作嗎？”婦人會員問。
    幾個乘客把目光轉向拎箱子的女人。
    “我怕被你們騙去中國當慰安婦。”拎箱子的女人說。
    “您胡說什麽呢！”婦人會員高聲說道。
    “出了什麽事？”另外幾個婦人會員一起擁過來。
    “這位太太汙蔑我們國防婦人會，說我們騙人去中國當慰安婦！”婦人會員高聲道，擺出要打架的架勢。
    拎箱子的女人拿出一張報紙，提高聲音道，“報紙上麵登著呢！”
    女人放下箱子，拿起報紙，大聲朗讀道：“東京國防婦人會3000人勞軍團都成了慰安婦！東京梅香藝伎館的秋田敦子、金城由柰子兩個藝伎小妹，被逼投江自盡！”
    “報紙上胡說的！”婦人會員道。
    “胡說的？秋田敦子和金城由柰子的母親會也對記者胡說？你敢不敢跟我去梅香藝伎館對質？”拎箱子的女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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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會員大聲道：“沒有此事，大家不要相信！”
    “此事千真萬確！”拎箱子的女人說！“由柰子小姐是我家鄰居！你們要是不信，就去梅香藝伎館去問問！另外，千惠子小姐也可以作證！”
    “勞軍團的那些女人，都回來了嗎？”有人問。
    “隻怕有些女人，再也回不來了！”拎箱子的女人說。
    車廂裏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三越前站到了，到三越前站下車的乘客，請您下車。”廣播聲又響了起來。
    幾個穿白衣的婦人會員慌忙擠下車去。
    拎箱子的女人喊道：“你們別跑呀！”
    孟詩鶴站起身，看了拎箱子的女人一眼，跟著走下車。
    地鐵列車開走，站台上隻剩下幾個白衣婦人會員。正在互相爭吵。
    “剛才那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看，八成是真的！”
    “假的！一定是有人編出來的假消息，汙蔑我們日本，剛剛就應該把那個女人拖下車，送到警察署去！”
    “我不認為是假的！不如我們現在去梅香藝伎館去問問。一問就知！”
    “你們怎麽這麽多事？真有這事，玉木太太早就會告訴我們了！”
    孟詩鶴看也不看這幾個女人一眼，走進廁所，看了看宋春萍留下的紙條：
    盡力取得日本軍需生產報表。
    孟詩鶴撕碎紙條，衝進下水道。然後走出廁所，發現白衣婦人會員，正在擠進剛剛進站的列車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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