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來了。
    陰沉的雲朵籠罩著整個東京平原，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掠過空曠的街道，讓街道兩旁的樹木，褪去最後一片葉子，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寒風中搖曳。
    最近一段時間，梅香藝伎館的生意跟天氣一樣冰冷。
    秋田敦子和金城由柰子兩個藝伎妹妹，在中國投江自盡的消息，不受軍方控製的發酵蔓延。
    千葉美香終於也得到了消息。
    難過之餘，千葉美香算了一筆賬，因為秋田敦子和金城由柰子突然離世，至少給梅香藝伎館造成了20萬日元的損失。
    從七、八歲，到十五、六歲，各種花費自然不會少。
    當初敦子和由柰子提出要參加勞軍團去中國勞軍，千葉美香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本想通過敦子和由柰子的勞軍，為梅香藝伎館掙得一些名聲，提高敦子和由柰子的身價，向世人展示梅香藝伎館後繼有人，沒想到竟是如此結局。
    有不願相信這一消息的人，專門在某個時候，來到店裏，指名道姓地要求觀看秋田敦子和金城由柰子的表演，以驗證坊間所傳的真假。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對梅香藝伎館的遭遇大表同情，像參加吊唁一般，來到梅香藝伎館消費娛樂，對千葉美香說幾句安慰的話。
    千葉美香眼見藝伎館日漸衰敗，不免發了些牢騷，說一些氣頭話，甚至大罵光頭將軍是畜生，罵婦人會的玉木美黛是東京頭號老鴇。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石野大佐的耳朵裏，要求東京警察廳下令神田警察署嚴處。
    檜山警署長得到指令，帶了兩個警察來到梅香藝伎館，劈頭蓋臉地對千葉美香狠狠訓斥了一番，並威脅立即關閉梅香藝伎館。千葉美香一再保證不再談及秋田敦子和金城由柰子投江的事情，加上千葉美香平日裏給了檜山警署長不少好處，這才逃過一劫，讓梅香藝伎館勉強存活下來。
    但梅香藝伎館失去台柱子的現實根本無法彌補。
    無法彌補也得補。
    幸好有家長送來兩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千葉美香見兩個女孩長得眉清目秀，是學習藝伎的上等好料，便把兩個孩子接收過來。
    這天傍晚，化妝師前川由子正在給一名滿臉白色、看上去隻有12歲左右的藝伎描畫口紅，千惠子突然穿著一身和服，走了進來。
    “千惠子！”前川優子驚喜地叫道。
    “由子姐姐，媽媽呢？”千惠子問。
    千葉美香得到消息，立即走了進來。
    “千惠子！”千葉美香聲音發顫，眼角忍不住流下淚來。
    千惠子回身看見千葉美香，輕輕叫了聲：“媽媽！”
    千葉美香想起了檜山警署長的訓斥，收起眼淚，瞬間裝出一副笑臉道，“千惠子，一趟中國行，你的名聲，全日本現在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啦！”
    “哪裏啊，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千惠子也想起了高橋中佐的警告，笑著臉說。
    “千惠子，看你的神色不錯啊！你是不是想回來了？沒你在，我這個藝伎館眼看都活不下去啦！”千葉美香道。
    千惠子聽見千葉美香的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敦子和由柰子，心裏也是一片悲涼。
    千惠子說：“媽媽，我來就是想要告訴你，我打算跟竹井君結婚了！”
    前川由子停下手中的活，轉過臉道，“千惠子，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惠子點點頭。
    “真是便宜了竹井這小子！千惠子，你能不能……再做一年？”千葉美香想依靠千惠子重振藝伎館，眼睛看著千惠子，心中充滿期待。
    “不能，媽媽！您知道，我決定了的事情，是萬萬不能改變的。”千惠子說。
    這時，幾個化好妝的小藝伎走了過來。
    一個說：“姐姐，你回來嘛！”
    另一個說：“是啊，姐姐！很多客人都在打聽姐姐呢。”
    千惠子說：“謝謝小妹妹。不過，我還是得走了。”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千葉美香道，“也罷！千惠子，你矢誌不移地要離開，我也沒有辦法。你看到梅香館現在這個樣子，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啊？”千惠子看著千葉美香。
    “我新招了兩個小女孩子，你能不能做她們的老師？教他們音樂舞蹈？”千葉美香用乞求的語氣說。見千惠子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轉身向兩個站在一旁的小藝伎招手，“你快把她們倆叫來。”
    小藝伎出門，轉眼進來兩個六、七歲長相靈氣的女孩子。
    “快叫老師！”千葉美香說。
    “老師！”兩個小女孩齊聲叫道。
    千惠子見到兩個小女孩，打心裏喜歡。對千葉美香說：“容我考慮考慮吧！這事我要跟竹井君商量。”
    “看在敦子和由柰子的份上，你就幫一幫媽媽吧。”前川由子突然說。
    千惠子心裏怔了一下，向千葉美香欠欠身，轉身走了出去。
    見千惠子從藝伎館的後門走出來，薑夔連忙迎了上去。
    千惠子難過的說：“我隻是來藝伎館跟她們做最後的道別，沒想到……”
    薑夔連忙問：“沒想到什麽？”
    千惠子說：“老板娘新招了兩個靈氣的小女孩，希望我做他們的老師。”
    薑夔說：“你……你答應了？”
    “沒有，我隻是說考慮考慮。”千惠子說。“竹井君，你知道，藝伎是日本藝術精華……我學藝十幾年……”
    千惠子的聲音裏充滿了難過和不舍。
    薑夔並不喜歡千惠子再次出現在藝伎館。千惠子對藝伎藝術有深深的熱愛，不把她拔出來，今後想帶她去中國，難度可想而知。
    但他尊重千惠子的選擇。
    “千惠子，你別說了，我懂。”薑夔說。
    千惠子側過臉，看著薑夔，驚喜地說，“竹井君，你，你同意了？”
    薑夔說：“我能不同意嗎？”
    “你真好，竹井君！我想早點舉辦婚禮，然後度蜜月，然後再來教小女孩學樂器，學舞蹈，每天最多兩小時。你看好嗎？你的家人到底什麽時候能來呀？我都等不及了！”
    薑夔說：“我寫信給他們了，應該就在這幾天吧？”
    千惠子說：“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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