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由紀穿著睡衣，躺在榻榻米上，聽收音機。
    “……戰爭來了，全日本都在支持政府打贏戰爭，你卻要反戰，對法院判你死刑，你覺得冤嗎？”
    “我不覺得我有罪。”
    “你的傷治好以後，會有什麽結果，你知道嗎？”
    “他們可能還會槍斃我。”
    “你後悔嗎？”
    “我不後悔。我隻希望日本失敗的那一天，日本人還記得我。”
    “你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嗎？”
    “沒有。有個女同學，天天對我微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
    “算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初戀。”
    “那就算吧。”
    “如果你的初戀每天因為你不開心，甚至很痛苦，你會難過嗎？”
    “我會難過的。”
    “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為了你的初戀放棄反戰嗎？”
    “不會。”
    美由紀突然坐起。
    有人改了稿子！
    美由紀記得，當時堀口秋山說的是“我不知道，”被人改成了“不會。”
    誰改的？
    為什麽要改？
    美由紀走下樓梯，撥通了新聞部的電話。
    “喂！”
    “打擾了，田山君！”美由紀問，“你改了采訪堀口的稿子？”
    “不是我改的。”田山木原說。
    “誰改的？”
    “是高橋中佐改的。”
    “高橋中佐？他去過新聞部了？”
    “是的。除了高橋中佐，還有中村大尉。”
    “他們來幹什麽？”
    “找你。見你不在，看了看你的采訪稿！”
    “你一直都在辦公室嗎？”
    “我隻出去了一小會兒。”
    “打攪了。”
    美由紀放下了電話。
    看來，高橋圭夫可能見到那張電影票了。
    可是，高橋中佐親自跑去廣播電台修改稿子，把“我不知道”這種不確定，改成“不會”這種表明確表堅決的文字，究竟是何意？
    美由紀推門走進臥室，發現有車燈光一閃一閃地射在窗簾上，走到窗邊，掀開窗簾。
    一輛汽車停在馬路邊。
    車燈光熄滅了，佐藤彥二從車裏走出來，對美由紀招手。
    美由紀穿上外套，走下樓去。
    “找我有事？”
    “有急事，車上說。”
    劉簡之推開車門，讓美由紀坐進車裏。
    “你說。”
    “我得到消息，中國特工可能會再次行動。”
    “再次行動？”
    “救堀口秋山出來。”
    “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你知道，我在尋找中國特工的蹤跡。”
    “找到了？”
    “我聽到了他們的通話。”
    “你能再找到他們嗎？”
    “如果他們還在酒吧，我能找到。這幾個中國特工正在發愁一件事。”
    “什麽事？”
    “救出堀口以後，不知道把堀口藏在哪裏。”
    “應該告訴他們放棄營救。”
    “放棄？為什麽？”
    “因為高橋中佐專門去台裏改了我的采訪稿。”
    “什麽意思？”
    “我問堀口，‘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為了你的初戀放棄反戰嗎？’當時堀口的回答是‘我不知道。’現在被高橋中佐改成了‘不會’。”
    “你的意思是，高橋圭夫想讓中國特工知道堀口不會招供，便於中國特工下決心營救他？”
    “我是這麽認為的。高橋中佐可能又設下了陷阱。”
    “……”
    “佐藤君，你告訴我，中國特工在哪家酒吧，我去通知他們，放棄營救。”
    “這樣不好吧？我們會變成他們一夥的了。萬一有高橋圭夫的人跟著他們……”
    “你不去，我去。”美由紀說。
    “還是我去吧。”劉簡之說，“如果他們已經離開酒吧了，怎麽辦？”
    “那我們去陸軍醫院，向他們示警。”
    “不妥。”
    “為什麽？”
    “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營救方案，胡亂示警，可能讓他們提前暴露。”
    “陸軍醫院門口有電話亭。”美由紀說，“你在電話亭守著，我去憲兵司令部盯著，見高橋中佐出來，我給你打電話。”
    “你知道那個電話亭的電話號碼？”
    “我知道。”
    “好吧。”
    劉簡之把美由紀送到憲兵司令部門口，直奔隅田居酒屋。
    美由紀說的情況很重要，判斷也非常合理。但是，劉簡之還是不能放棄營救行動。
    堀口有些動搖，高橋圭夫不想讓中國特工知道堀口開始動搖，這就意味著，高橋想利用堀口找到中國特工。到那時候，就隻能設法除掉堀口了。而高橋則可能利用堀口，再次設下陷阱。
    “情況有變！”劉簡之加速趕到隅田居酒屋，進門就說。“高橋圭夫可能在陸軍醫院設了陷阱。”
    “我在醫院沒有看到任何異常。難道……”
    劉簡之打斷李香香的話，“高橋圭夫可能判斷我們會在下半夜行動，現在還沒有部署到位。我們馬上行動，搶在高橋圭夫之前……”
    “要不要再考慮周全一點？”宋春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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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時間了。出發！”劉簡之轉身走了出去。
    程振奇提著狙擊步槍，跟著劉簡之走了出去。李香香緊隨其後。
    孟詩鶴、周滬森和薑夔站起身，跟著走出去。
    高橋圭夫從東京廣播電台回到憲兵司令部，武田少尉送來便當盒。
    “中村大尉去哪裏了？”高橋圭夫一邊吃一邊問。
    “估計是去看相好的去了。”武田說。
    “相好的？住在哪兒？”
    “不知道。”武田說。
    “武田少尉，你胡說些什麽呢？”中村雄二突然走了進來。
    “我說你有個相好。你敢說沒有？”武田泰一道。
    “有個相好不算什麽。”高橋圭夫轉頭問中村雄二，“堀口的狀態怎麽樣？”
    “比昨天要好。”中村雄二說。
    “招了嗎？”
    “沒有。我正要逼問堀口說出中國特工，兩個醫護突然闖了進來。”
    “醫護？”
    “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指責我們大聲喧嘩，說隔壁的受傷軍官投訴到中穀院長那裏去了。”
    “你的嗓門確實很大。”武田泰一說。
    “不是我，是堀口大呼小叫。”中村雄二說。
    “兩個醫護你都認識嗎？”高橋圭夫問。
    “一個是音子護士，一個是中穀院長派來的赤西醫生，來處理投訴的。”中村雄二說。
    “赤西醫生長什麽樣？”
    “戴著大口罩，沒看見她的臉。”中村雄二說，“不過，她的身材看上去很棒！那胸，那腰，那腿......”
    “武田少尉，你給陸軍醫院打個電話，查一查有沒有一個叫赤西的醫生。”
    “中佐，您懷疑……”
    “晚上來解決投訴？似乎不大合乎常理。”高橋圭夫道。
    武田撥通了中穀院長的電話。
    “喂！”
    “打擾了，中穀院長！我是東京憲兵司令部的武田少尉。請問，你們醫院有一位叫赤西的醫生嗎？”
    “有的。”
    “她現在在嗎？”
    “赤西醫生已經下班了。”
    高橋圭夫搶過話筒。
    “我是高橋中佐！中穀院長，您派過赤西醫生去外科病房解決一項受傷軍官的投訴嗎？”
    “沒有此事。”中穀院長說，“還有別的事嗎？”
    “打攪了。”高橋圭夫放下了電話。
    “中國特工進了陸軍醫院？”中村雄二詫異道。
    “看來，中村君，你與中國特工近距離接觸了一次。”高橋圭夫說。
    “中國特工想幹什麽？”武田問。
    “中國特工想看看堀口是不是真的還活著，然後想營救堀口，或者想殺死堀口。”高橋圭夫說。
    “殺死堀口？”中村雄二驚道。
    “堀口一定見過這些中國特工。中國特工絕對不想讓堀口長時間控製在我們手裏。”高橋圭夫說。
    “我們怎麽辦？”中村雄二問。
    “馬上轉移堀口！命令神田憲兵小隊立即趕往陸軍醫院外麵埋伏。”高橋圭夫道。
    “是！”中村雄二立正道。
    武田泰一拿起話筒撥號。
    “外科嗎？請讓48號病房的安倍君聽電話！”武田道。
    “請稍等。”接電話的音子護士說。
    一輛汽車開來，在陸軍醫院側門外的馬路邊停住。
    “老周，老程，還有薑夔，你們三個負責接應！李香香，我們走。”孟詩鶴說。
    孟詩鶴和李香香穿著白大褂，借著不明不暗的光亮，慢慢走近側門。
    “證件！”進口處站崗的士兵嗬道。
    孟詩鶴一邊掏口袋，一邊接近站崗士兵，突然亮出匕首，紮進士兵的胸膛！
    李香香同時發動，一刀刺死出口處站崗的士兵。
    兩個士兵同時倒在地上。
    孟詩鶴輕輕說了聲“進去”，收起匕首，朝著住院樓走去。
    周滬森和薑夔穿著日軍軍服，連忙走下車去，跑到門口，拖開站崗士兵的屍體，撿起地下的槍，站在側門旁。
    孟詩鶴和李香香走到外科病室門口，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走廊上靜悄悄的，隻有走廊兩側病房裏受傷軍官的呼嚕聲。
    “站住，你們是誰？”
    一個聲音說道。
    李香香聽出，這是音子的聲音。
    “音子護士，我是赤西醫生。”李香香道。
    “你們是中國特工！”音子驚道。
    孟詩鶴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捂住音子的嘴。
    “別說話，否則我會殺了你！聽見了嗎？”孟詩鶴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地說。
    音子點了點頭。
    孟詩鶴鬆開音子。
    “去看看！”孟詩鶴道。
    李香香沿著走廊，輕輕敲了敲48號病房的門，然後闖了進去。
    屋內沒有人！
    李香香連忙退了出去。
    “堀口已經被轉移了。”李香香說。
    “堀口轉移到哪裏去了？”孟詩鶴問音子。
    “我……我不知道。”
    “不說是吧？我先把你鼻子割下！”李香香拿出匕首。
    “堀口藏在手……手術室。”音子說。
    “帶我們去！”孟詩鶴道。“別耍花招，否則的話，我開槍打你屁股！”
    音子走在前麵，帶著孟詩鶴和李香香，走向手術室。
    “走快一點！”孟詩鶴道。
    音子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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