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看著族譜點名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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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嗚咽,卷動著崔府祖宅庭院中搖曳不定的火把光芒,將幢幢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桐油味、鐵鏽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心底發寒的血腥氣——這是剛剛攻破府邸時留下的痕跡。
    “整體演得還不錯,”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短暫的沉寂,說話的是趙肉。
    他身形魁梧,裹在一件毫不起眼的灰布短衫裏,裝作賊寇的樣子,像一塊被歲月侵蝕的頑石。
    他站在庭院角落的陰影中,火光隻能照亮他半張臉,上麵刻著風霜和漠然。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看著身邊被火光映照得格外高大的身影上——那是“黃巢”。
    “臉上神色是凶狠,”趙肉繼續低聲說道,語調平淡得像在點評一碗涼透的茶,“但是太過浮誇了。用力過猛,痕跡太重。崔家那些老狐狸,哪個不是人精?你眼神裏的‘演’,他們未必看不穿。”
    “黃巢”——這位頂著驚天巨盜名號的執行者——魁梧的身軀微微一滯。
    他臉上那副刻意為之的猙獰麵具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瞬間的緊繃。
    他猛地轉過身,麵向趙肉的方向,火光在他粗獷的五官上跳動,那刻意瞪大的眼珠和扭曲的嘴角,在趙肉點破後,確實顯出一絲不自然的僵硬。
    “趙爺教訓的是!”他低聲說了一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這畢竟是第一家,手生!後麵幾家,”
    他胸膛一挺,語氣斬釘截鐵,“我的‘演技’一定會不斷改進,保證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老爺們,到死都分不清真假!”
    他的話語中透著一股急於證明自己的狠勁,以及對趙肉背後所代表的那位郡王意誌的敬畏。
    話音剛落,“黃巢”猛地擰回頭。
    就在這一刹那,他臉上那點因被評價而產生的波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抹平。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凝固、更加深沉的猙獰——一種仿佛從骨髓裏滲出來的、帶著刻骨仇恨的暴戾。
    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窩裏跳躍,如同地獄深淵中永不熄滅的鬼火。
    他粗糙、沾滿血汙和汗漬的大手,帶著一種近乎暴烈的力量,猛地探入懷中。
    隻聽“刺啦”一聲布帛輕響,一件東西被他狠狠扯了出來,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和跳動的火光中倏然展開!
    ——那是一卷綢布。
    然而,那絕非尋常綢布。
    它的質地異常華貴,觸手冰涼柔滑,仿佛流動的月光,又帶著沉澱千年的厚重。
    正是唯有傳承千年的頂級門閥世家才配享有、用以記載血脈榮光的——族譜!
    猩紅如血的絲線精心裝裱著邊緣,在火把光芒的舔舐下,流淌著詭異而妖豔的光澤,像一條條盤踞在古老卷軸上的毒蛇。
    綢布本身是沉靜的月白色,此刻卻仿佛被四周的血腥氣浸染,透出一種不祥的慘白。
    布麵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如同精心排列、等待檢閱的蟻群,每一個名字都是用最上等的徽墨寫成,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無聲地訴說著崔氏血脈在這片土地上延續千年的傲慢、尊榮與不容置疑的權力。
    “黃巢”的目光死死釘在族譜頂端那個最大、最顯赫的名字上。
    他粗糙、指甲縫裏嵌著黑紅汙垢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緩緩撫過那些墨跡。
    那動作緩慢而沉重,仿佛不是在觸摸名字,而是在撫摸仇敵的骨骸。
    指尖所過之處,在光潔的綢麵上,留下了幾道模糊、肮髒的暗紅指印,如同爬過新鮮屍體的蛞蝓留下的、令人作嘔的黏液痕跡。
    死寂的庭院裏,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他粗重的呼吸。
    “崔……永……年……” 三個字,如同從九幽寒泉中撈出的冰錐,從他齒縫間緩緩擠出。
    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絲毫喜怒,隻有一片能將靈魂都凍結的死寂寒冷。
    “黃巢”想了一下台詞,神色冰冷的淡淡說道“五年前那個冰冷的雨夜,老子跪在崔府門外泥濘中,卑微如蟲豸……那個同樣寒微、卻被你們崔府家丁活活鞭笞至死的好友李二郎,臨死前不甘的眼神老子至今還記著……還有柳家莊那衝天大火裏,絕望的哭嚎和皮肉焦糊的惡臭……”
    “黃巢”說著自己也弄不懂是什麽意思什麽事情的台詞,但卻湧出滾燙的、名為複仇的毒血。
    “大……大王!!!”
    一個蒼老、嘶啞,卻竭力維持著最後一絲世家體麵與尊嚴的聲音,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驟然從人群深處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被無形的利斧劈開,密集的人群如同受驚的羊群,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畏縮地、踉蹌地朝兩邊分開,讓出一條狹窄而屈辱的通道。
    一個須發皆白、身著象征一品高官尊榮的紫錦深衣的老者,在兩名同樣麵無人色、雙腿發軟的中年子弟幾乎是“架”著的攙扶下,顫巍巍地、一步三晃地向前挪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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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步都仿佛耗盡了他畢生的力氣。
    正是崔氏當代族長,執掌清河崔氏權柄數十載的崔永年。
    他那張保養得宜、曾經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無數官員噤若寒蟬的臉龐,此刻每一道精心修飾的皺紋都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塌陷,灰敗得如同剛從墓穴中挖出的枯骨。
    渾濁的老眼,瞳孔因驚駭而放大,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黃巢”手中那卷象征著崔氏千年命脈的綢布上,仿佛那是勾魂索命的無常帖。
    他努力挺直那早已被歲月和享樂壓彎的佝僂脊背,試圖找回一絲族長的威儀,然而深衣下的身體卻篩糠般抖動著,連帶著聲音都抖得不成樣子“大……大王明鑒啊!清……清河崔氏,詩禮傳家,世代……世代忠良,恪守……恪守聖人之道,從未……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定是……定是有奸人構陷……”
    他的辯解蒼白無力,在滿院的血腥氣和“黃巢”那冰冷的注視下,顯得如此可笑。
    “從未?”
    “黃巢”猛地打斷他,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依舊黏在族譜上,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嘴角卻勾起一抹扭曲到極致的笑意,那笑意裏沒有一絲溫度,隻有純粹的、淬了毒的嘲諷。
    “崔老,”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風聲火聲,如同喪鍾敲響在每個人心頭,但實際上是絞盡腦汁的在想台詞,“五年前,那個大雨瓢潑的寒夜,像條狗一樣跪在你府外泥水裏,隻為求一紙舉薦信的人,是我,黃巢!”
    “那被你崔府如狼似虎的家丁,不問青紅皂白,用浸了鹽水的牛皮鞭活活抽死的寒門學子李二郎,他的冤魂,此刻怕不是正在你這雕梁畫棟的府邸上空,瞪著眼睛看著你呢?還有……”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味,又像是在積蓄更猛烈的風暴。
    “三年前,你崔氏為了強占城南柳家莊那三百畝上好的水田,指使如狼似虎的家奴,一把火燒了整個莊子!”
    “七十八條人命啊,崔老!男女老幼,連同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孩,統統燒成了焦炭!”
    “那些蜷縮扭曲、麵目全非的屍首,散發出的焦臭,可還能入得了您這‘詩禮傳家’、滿口仁義道德的尊貴之眼?”
    崔永年徹底愣住了,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茫然和本能地否認。
    這些事情,他或許真的未曾親自過問細節。
    崔氏這棵參天大樹,根係太龐雜,產業遍布天下,族人成千上萬,依附的奴仆、門生、官吏更是多如牛毛。
    每天,在崔氏這麵煌煌大旗的陰影下,有多少欺男霸女、魚肉鄉裏、巧取豪奪的事情發生?
    他作為高高在上的族長,如同雲端的神隻,隻需享受供奉,何須去俯視泥濘中的螻蟻如何掙紮?
    那些肮髒的勾當,自有下麵的“能吏幹員”去處理,自有豐厚的孝敬源源不斷地送入他的庫房。
    他隻知道崔氏越來越顯赫,財富越來越驚人,至於這顯赫和財富之下墊著多少白骨,流著多少血淚?
    那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情,也“不應該”汙了他的耳朵。
    千年的世家,早已形成了一套精密而冷酷的運行法則。
    族長高踞頂端,享受著尊榮與供奉,如同雲端的神隻。
    而下層的貪婪、暴戾、對資源的無盡攫取,不過是供養這尊神像的香火與祭品。
    崔永年的“不知情”,恰恰是這種權力結構最冰冷、也最虛偽的注腳。
    他不需要知道具體哪塊田沾了血,哪條人命被碾碎,他隻需要知道,崔氏的田產在增加,庫房在充盈,這就夠了。
    這份“不知情”,本身就是一種共謀,一種默許,一種建立在無數“李二郎”、“柳家莊”屍骨上的心安理得。
    然而此刻,“黃巢”口中吐出的每一個血淋淋的字眼,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精心構築的、以“詩禮傳家”為外衣的認知壁壘上。
    崔永年紫錦深衣下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如同風中殘燭。
    嘴唇劇烈地翕動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再也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能為自己辯解的字符。
    支撐他的兩個中年子弟,早已麵如金紙,牙齒咯咯作響,雙腿軟得像煮爛的麵條,若非彼此用盡最後力氣死死倚靠著,恐怕早已爛泥般癱倒在地。
    他們比族長更清楚,家族這襲華美的紫錦袍下,到底爬滿了多少見不得光的虱子!
    此刻被“黃巢”赤裸裸地揭開,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們的心髒。
    “哦,對了,”
    “黃巢”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極其有趣的事,終於懶洋洋地抬起眼皮,那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崔永年。
    這眼神比任何凶神惡煞都更令人恐懼,因為它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虛無。
    “聽說崔府深宅之內,藏有一株絕世名品‘玉樓春’?嘖嘖,那可是價值連城的牡丹仙葩啊……”他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今晚的月色,“今日機緣巧合,倒是要借崔氏滿門男兒的熱血,好好澆灌一番了。想必……會開得更加嬌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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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抽幹了庭院裏所有崔氏族人體內最後一絲熱氣。
    絕望的冰寒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他們瞬間如墜萬丈冰窟,連骨髓都凍僵了。
    “崔文遠!何在?”
    “黃巢”不再廢話,布滿血絲的眼珠在族譜上迅速移動,冰冷的手指如同判官筆,猛地戳在一個名字上。
    “在……在……”一個站在人群前排、穿著月白綢衫、麵容尚算清俊的青年,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渾身劇震,牙齒咯咯作響,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他正是崔文遠,崔氏年輕一代中頗受矚目的子弟,此刻卻嚇得魂飛魄散。
    “黃巢”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淬了寒冰的錐子,瞬間釘在崔文遠慘白的臉上。
    他甚至沒有開口下令,隻是極其輕微地、朝著崔文遠的方向,偏了一下頭。
    動作輕微,卻如同點燃了引信!
    一道黑影,一個臉上帶著一道從眉骨斜劈至嘴角、如同蜈蚣般猙獰可怖刀疤的魁梧親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猛地從“黃巢”身後那片搖曳的陰影裏撲出!
    他手中的長刀,刀身狹長,刃口在火光下閃爍著慘白刺目的寒芒!
    “嗚——!”
    長刀撕裂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炸裂的尖嘯!
    一道慘白刺目的弧光,帶著千鈞之力,精準無比、冷酷無情地劈向崔文遠那暴露在空氣中、脆弱無比的脖頸!
    “噗嗤——!!!”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膽俱裂的鈍響!那不是切割皮肉的聲音,更像是沉重的斧頭劈開了濕透的木樁!
    熱血!
    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鏽腥氣的熱血!
    如同決堤的洪流,又如同噴發的火山熔岩,猛地從斷裂的頸腔中狂暴地激射而出!
    那血柱是如此有力,如此粗壯,足足噴濺起一丈多高!
    形成一片短暫而駭人的猩紅噴泉!
    滾燙的血雨,帶著生命的餘溫,劈頭蓋臉、毫無憐憫地澆了下來!
    狠狠地砸在崔永年那張慘白如紙、寫滿驚駭絕望的老臉上!
    澆透了他身上那件象征著無上尊榮的紫錦深衣,瞬間將華貴的紫色染成一片汙濁的暗紅!
    也潑灑在離得最近的幾個崔氏女眷身上,她們精致的妝容、昂貴的綾羅綢緞,瞬間被汙血覆蓋,刺鼻的腥氣讓她們胃裏翻江倒海。
    那株被崔永年視若珍寶、精心養護在庭院中央白玉盆中的“玉樓春”,幾朵含苞待放、潔白如玉的花蕾,被這狂暴的血雨當頭澆下!
    嬌嫩的花瓣瞬間被染成一片刺目欲滴的猩紅!
    滾燙的血珠順著花瓣邊緣滑落,滴入泥土,那株名貴的牡丹在血珠的浸潤下,在火光的映照中,竟呈現出一種妖異到令人窒息的、近乎邪惡的“盛放”姿態。
    “啊——!!!!!!!”
    短暫的死寂後,一聲足以撕裂夜空的、飽含著極致恐懼與崩潰的尖叫,終於從一個年輕婦人口中迸發出來!
    這聲尖叫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所有被恐懼壓抑到極限的神經!
    撕心裂肺的哭喊、絕望的哀嚎、孩童受驚的啼哭……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了恐懼築起的堤壩,在庭院中瘋狂地炸開、回蕩!
    殺戮的閘門,被這第一刀徹底劈開!死亡的洪流,再無阻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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