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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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
恰逢《大周時報》發刊之日,開封城內最負盛名的樊樓裏,早已聚了不少身著長衫的士子。他們手中握著剛刊印出的報紙,目光熱切,顯然是專程等著品讀最新內容。
果不其然,報紙頭版頭條以醒目的標題,濃墨重彩地報道了大周攻克秦、成、階三州的大捷——字裏行間滿是振奮,將將士奮勇、敵軍潰逃的場麵描繪得淋漓盡致,引得士子們頻頻點頭讚歎,時而低聲議論戰局,時而為邊疆戰功喝彩,一時間樊樓內滿是歡騰之氣。
然而,當眾人翻到副版時,目光卻被另一則內容吸引。那是一篇關於“煤炭專營”的討論文章,文中不僅提及了當下地方煤礦濫采、豪強壟斷的亂象,還探討了由朝廷統籌專營以規範市場、充盈國庫的可行性,字斟句酌間滿是對民生與國計的考量。這則與捷報風格迥異的議題,瞬間讓熱鬧的氛圍添了幾分沉靜,士子們紛紛放下對戰事的熱議,湊在一起仔細研讀,各執己見地爭論起來……
一位身著青衫的士子撚著胡須,略帶疑惑地開口:“這煤炭專營的文章,前幾日的報上不就登過一篇類似的?怎麽今日又提起來了?”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麵容肅穆的士子便重重哼了一聲,語氣中滿是不以為然:“國不與民爭利,乃是古訓!不知是何人寫的此文,竟想出‘煤炭專營’這般主意——將民間生計之物收歸朝廷把控,哪裏有半點儒家‘藏富於民’的仁心?絕非我輩儒家弟子該有的見識!”
這番話剛說完,便有另一位士子搖頭反駁,語氣倒顯公允:“兄台此言未免太過絕對。常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國家正值擴城、征戰之際,處處需用錢糧,府庫本就緊張。再說這蜂窩煤,短短一年已從新鮮物變成京城百姓離不開的東西,日後需求隻會更盛。若真能由朝廷專營,規範那些豪強霸占礦場、哄抬煤價的亂象,既讓百姓用得上平價煤,又能為國庫添些收入,倒也不是不可行。隻是萬萬不能學鹽鐵專營那般苛待百姓,若能把握好分寸,未必不是件利民利國的事。”
他這話一出,樊樓內頓時分成兩派,有人讚同“專營可抑豪強”,有人堅持“專營必損民生”,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樊樓一樓的士子們為煤炭專營爭論得熱火朝天,二樓臨窗的雅間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李穀身著素色便服,趙匡胤也褪去了甲胄、換了常衫,二人相對而坐,手中捧著溫熱的茶湯,目光透過窗欞,靜靜看著樓下喧鬧的場麵。
許久,李穀輕輕放下茶盞,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語氣中帶著幾分欣賞,亦有幾分考量:“楊駿這小子,確是天縱之才,懂得借《大周時報》引朝野議論,為煤炭官營造勢,手段實在巧妙。隻是……這事兒談何容易?且不說官營的章程製定、各地礦場的清點統籌,執行起來千頭萬緒、困難重重;單說那些霸占煤礦、牟取暴利的地方豪強,個個根基深厚,怎會甘心將嘴邊的利益拱手讓出?楊駿想推行此事,怕是要碰不少硬釘子。”
趙匡胤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似乎聽出了李穀話裏的潛台詞。他抬眼看向李穀,眼神一轉,隨即笑著說道:“李相所言極是,此事確實棘手。不過,臣倒想起一樁事——先前李相對楊大人向來看重,屢屢在陛下跟前舉薦他、支持他。如今楊大人遇上這等難辦的事,以他的聰慧,定然知道單憑一己之力難以推動,臣猜,到最後他必會登門拜訪,求李相出手相助,借李相的威望與人脈,為煤炭官營之事鋪路。”
聽聞趙匡胤的話,李穀卻緩緩擺了擺手,指尖在茶盞沿輕輕摩挲著,語氣裏少了先前的平和,多了幾分深沉的考量:“不然。你可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的楊駿,太過耀眼了些——文臣掌的輿論造勢、政務謀劃,他插得上手;武將管的軍事調度、邊事籌謀,他也能摻和。難道我大周滿朝文武,就隻有他一個可用之才?這般事事爭先,未必是好事啊。”
趙匡胤聽出他話裏對楊駿的隱憂,眼神微微一轉,故意帶著幾分玩笑的語氣試探道:“哈哈,李相這話可不敢往外傳!若是讓旁人聽了,怕是要以為李相容不下後輩才俊,說您沒有度人雅量呢。”
“哈哈,你這小子,倒會拿話堵我!”
李穀被他逗得笑了一聲,隨即收斂笑意,神色鄭重起來道:“此言差矣。在我看來,楊駿心懷社稷、行事磊落,或許稱得上是個‘純臣’。可你別忘了,陛下身為君主,他最需要的,從來都是‘忠臣’。”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樓下仍在爭論的人群,聲音壓得更低了些:“純臣或許能成為忠臣,但也有可能在權勢累積中,漸漸變成獨攬大權的權臣——楊駿這般年輕,有智謀、有人脈,又得陛下信任,未來的路還長,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我這般考量,不是針對他,而是為陛下、為大周的安穩著想啊。”
“看來,李相似乎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了?”
李穀卻沒有接他這個話茬,話鋒陡然一轉,目光落在趙匡胤身上,語氣沉穩卻帶著幾分點撥之意:“眼下陛下剛收複蜀地四州,軍心士氣正盛,接下來的矛頭,多半要指向南唐的江北之地——那可是塊能立下不世功勳的疆場。趙都虞侯一身武藝、胸有韜略,難道就沒有心思領兵前往,在戰場上搏一番功業,為自己掙下傳世之名?”
這話正中趙匡胤下懷,他眼中瞬間迸發出亮色,臉上難掩欣喜,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幾分——疆場建功本就是他心之所向。可這喜色隻持續了片刻,便又被愁緒取代,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李相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隻可惜,如今我奉命在殿前司操練禁軍,陛下未曾下令調遣,我又怎能擅自請戰,誤了練兵的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