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粥下肚，村民們渾濁的眼中終於有了些許神采。
    他們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幹裂的嘴唇抖動著喊"活菩薩"。
    小女孩醒來後，捧著粥碗跑到一個佝僂老漢身邊。
    火光映照下，林安這才看清。
    村裏盡是白發老人和枯瘦婦人，唯一的孩童就是這個小姑娘。
    角落裏，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正用空碗給懷中的木棍喂"飯"，嘴裏重複的呢喃著：“小寶乖，快吃吧，有東西吃了……”
    "老人家，"
    林安蹲在老漢麵前，"村裏的青壯去哪了？"
    “嗯？”
    老漢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木訥地回答："我叫陳大海……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孫女的衣角，指節泛白。
    這老漢看上去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他朝著其他人掃了一眼，也都差不多。
    最後轉向小女孩，卻見孩子像受驚的兔子般往爺爺懷裏鑽，大眼睛裏滿是恐懼。
    "先休息吧。"
    林紅靠過來，發絲間帶著淡淡的彼岸花香。
    "嗯。"
    林安點點頭，將天極劍插在身旁，閉目調息。
    劍身輕顫，蕩開一圈無形波紋。
    結界外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蟲豸在黑暗中爬行。
    次日清晨，一縷陽光穿透薄霧，斜斜地落在林安的臉上。
    他眼皮微微顫動，蘇醒過來。
    身旁不見小紅的蹤影，他猛地坐起身，卻見她正在不遠處，與小女孩玩著翻花繩的遊戲。
    晨光中，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格外清脆。
    院子裏已空了大半，唯有陳大海仍蜷縮在牆根下，像一截枯朽的樹樁。
    見林安醒來，他渾濁的眼珠動了動，遲緩地撐起身子，拖著腳步挪到林安麵前，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人家先起來，”
    林安連忙攙住他嶙峋的手臂，"有話好說。"
    "恩人......"
    陳大海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林安的衣袖，指節泛出青白，"求您帶小桃子走吧。"
    他渾濁的淚滴在塵土裏砸出深色的印記，“老漢來世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恩人的大恩大德。”
    說著又要磕頭。
    林安一把托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見老人嘴唇顫抖著不敢開口，他沉下臉道："你若是不說，這孩子我不能帶走。"
    陳大海渾身一顫，轉頭望向嬉戲的孫女。
    女孩正將紅繩繞在指尖，編出個歪歪扭扭的"豆腐塊"，惹得林紅掩嘴輕笑。
    老人喉結滾動數下，終於嘶聲道："不是老漢不說，隻怕......觸怒了神仙啊。"
    "神仙？"
    林安冷笑一聲，"你直說就是。"
    "去年......"
    陳大海佝僂的背脊在晨風中發抖，"官兵來抓壯丁，把村裏的後生都捆走了。小桃子她爹......"
    話到此處突然哽住，他狠狠捶了捶胸口，"那群天殺的連糧種都搶光了！幸好地裏還有些紅薯......"
    "後來呢？"
    "後來來了幾個穿道袍的。"
    老人突然壓低聲音，"說我們村衝撞了山神，要......要拿孩子獻祭。"
    林安指節"哢"地一響："你們答應了？"
    "哪能啊！"
    陳大海猛地抬頭，眼中迸出火星，"我們拿鋤頭趕跑了他們！可當晚......"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就聽見井裏有娃娃在哭......第二天一早，村口的歪脖子樹上......"
    枯瘦的手指向院外那棵虯曲的老槐，"掛著李家的媳婦......"
    林安的手已按在劍柄上，天極劍正發出細微的嗡鳴。
    "後來每天晚上都會有人出事……直到一天，道士們又來了......"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山神發怒，要是不獻祭......"
    "我們......我們隻能犧牲自家的孩子了......"
    他忽然抓住林安的衣襟，"小桃子是最後一個......她娘親死活不同意，有一晚她娘親帶著小桃子想要逃跑，被抓住了......"
    陳大海臉上全是懊悔和自責，"小桃子被我藏起來了，她娘被他們抓到了山裏，第二天......河邊發現了她的半截屍體......"
    "行了。"
    林安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寒潭，"他們近日還會來嗎？"
    "是的......"
    陳大海的額頭重重磕在泥地上，"請您一定要帶走小桃子，她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遠處的小桃子突然打了個噴嚏，紅繩從她指間滑落。
    "起來，"
    林安起身，淡淡的說道："一會兒我老婆會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小桃子你自己帶。"
    說著，就對著林紅招了招手。
    林紅連忙跑了過來，她臉色也有些蒼白，不用林安多說，她擦了擦眼淚："我會帶他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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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林安點點頭，轉身走進了帳篷裏休息。
    ……
    夜晚，荒村死寂。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刺破黑暗。
    村口的老槐樹下，四道身影緩步而來。
    為首的黃袍道士手持八卦幡，其餘三人各執拂塵，腰懸桃木劍，儼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
    月光下，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
    四人緩緩走向小桃子家的院落。
    最左側的瘦高道士突然頓住腳步，兩側土牆後，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嗬。"
    他輕蔑一笑。
    這些山野愚民，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忽然，他瞳孔驟縮。
    牆根處那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怎麽如此眼熟？
    待要細看時，那身影已如霧氣般消散。
    "老九？"
    為首的黃袍道士挑眉。
    "沒……沒事......"
    瘦高道士咽了口唾沫，"可能是眼花了。"
    "專心辦事。"
    黃袍道士冷冷道。
    "喲，咱們九爺這是被那些小娘子掏空了吧？"
    刀疤臉道士陰陽怪氣道，"玩死兩個還不夠，現在都出現幻覺了。"
    "老七！你找死是不是。"
    瘦高道士臉色鐵青。
    "都閉嘴！"
    黃袍道士厲聲嗬斥，"誤了正事，小心你們的皮！"
    夜風驟停，銅鈴聲也戛然而止。
    "二哥，不對勁......"
    右側的道士突然壓低聲音，手指微微發抖。
    老二眉頭一皺："說清楚。"
    "您看......"
    四人順著老五所指望去，小桃子家的院門上，不知何時掛起了兩盞大紅燈籠。
    陳大海佝僂著身子站在燈下，臉上堆著誇張的笑容，在慘紅的燈光映照下，那笑容竟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一般僵硬。
    "這老東西吃錯藥了？"
    老七臉上的刀疤抽搐著。
    老二眯起眼睛，迅速取出柚子葉在眼前一抹。
    再定睛看去，確確實實是個活人。
    他稍稍鬆了口氣："走，量他也翻不出什麽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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