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冼韻怡攔住準備離席的眾人。她扶著高高隆起的孕肚，站在餐桌旁，目光直直看向符衛東：“你們野訓的時候，垚峰伯往部隊打了電話。”
    符衛東心裏“咯噔”一聲，和冼韻怡當初接到電話時的反應如出一轍。見丈夫臉色驟變，冼韻怡卻彎起眉眼，語氣輕快道：“是大事，但也是好事。”
    於是，她把垚峰伯在電話裏說過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複述了一遍。
    客廳裏的掛鍾“哢嗒哢嗒”響著，符衛東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餐桌邊緣，昏暗的燈光下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他們……還活著？”他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
    冼韻怡點點頭，輕輕握住他的手：“他們昨天給部隊來過電話了，估計明天就能到了。”
    冼振邦主動攬活：“明天幾點到萬山？我和衛東去接他們。”
    冼韻怡搖搖頭道：“爸媽已經安排好了，說是在咱部隊有他們的戰友，已經托戰友去接他們了。”
    “嗯，好！”符衛東隻是安靜地應了聲，但不再接話了。
    冼韻怡理解他的心情。符衛東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並非符海生家親生的，符海生一家人把他當成了免費勞動力，自從他參軍後，還經常以各種理由，讓符衛東不停地往家裏匯錢。若不是後來他們做出的事實在過分，以符衛東重情重義、總想著報恩的性子，恐怕還會繼續供養這貪婪的一家人。
    後來當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趕赴戰場後，從此杳無音訊，也從符海生口中得知，他的親生父母應是凶多吉少，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卻在十幾年後的今天，突然得知父母尚在人世，而且即將相見，這種衝擊讓他一時難以消化。
    冼韻怡緊握著符衛東的手，她太了解符衛東了，這個在戰場上冷靜果敢的軍人，此刻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措。
    “衛東，”她柔聲喚道，“這是好事，我從電話裏聽得出來，他們很期待與你相見，這些年沒能來找你，說不定是有什麽苦衷。明天咱心平氣和地見一見他們。如果覺得無法像父母那般與他們往來，那咱就當走一門遠房親戚般相處。”
    符衛東看到冼韻怡極力想要安慰自己的模樣，嚴肅的表情轉而放鬆了下來，嘴角漸漸揚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好，都聽你的。”
    在他心中，隻有這個小家才是他最該重視的地方，至於親生父母，他打算明日聽聽他們的解釋，為何直到今日才想起要找他這個兒子。
    冼振邦看到妹夫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也不再多說什麽，臨走前再次確認一遍：“明天確定不用到萬山接他們嗎？”
    符衛東搖了搖頭：“韻怡臨產了，我們不適合離開太久，而且他們既然已經安排好了接送人員，我們就不要再折騰了，反正等他們到了軍區，一樣是能見麵的。”
    冼振邦聽罷也不再強求，與妹妹、妹夫道了別後就回自己家去。
    冼韻怡看著嘴裏說著無所謂，卻一直心神不寧的符衛東，她開口安撫：“他們既然安排好了，就是不想我們來回折騰，也可能聽大隊長提及我有孕的事情，怕我奔波影響胎兒。預計他們會在明天傍晚前到達部隊，那會兒正是放學時間，我們就到家屬院門口等著，你覺得如何？”
    符衛東淡淡地應了聲“好”，便扶著冼韻怡回了屋：“這幾天孩子可有鬧你？”他掌心貼著冼韻怡高高隆起的腹部，溫柔地來回摩挲，感受著腹中孩子強勁有力的胎動，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
    “這幾日倒是消停了許多，但是今天聽到你的聲音，他又開始鬧騰了。”剛說完，就明顯感覺到腹部鼓起了一個小包，腹中孩兒似表示對符衛東的歸家而感到開心。
    符念希抱著枕頭被子，將兒童床鋪好。一轉頭，看見符衛東正摟著冼韻怡，兩人親昵低語。她頓時撅起小嘴，佯裝不滿地哼道：“你們兩夫妻黏成這樣，眼裏都沒我這個女兒了。”
    冼韻怡被她這小大人的模樣徹底逗笑了，看著她有模有樣地收拾著自己的床鋪，逗趣道：“你怎麽把被子拿過來啦？自己一個人不是睡得挺香的嗎？”
    “我剛才聽你們說，爸爸的爸爸、媽媽要來了，我得把房間空出來。媽媽，爸爸的爸爸、媽媽，我是不是得喊爺爺、奶奶？我們班金元寶就是這麽喊他爸爸的爸爸、媽媽的。”符念希對爺爺、奶奶這個身份並沒有什麽概念，雖然她也會喊家屬院裏年歲比較大的軍屬們爺爺、奶奶，但那對於她來說，隻是對一些年長者的稱呼，實際意義是什麽，她並不是太理解。
    冼韻怡點點頭：“沒錯，就像那首兒歌裏唱的，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爸爸的媽媽叫奶奶。我之前教過你，對吧？明天見到他們，你就這麽喊，他們肯定會高興壞的。”
    符衛東抱起符念希，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女兒柔軟的發頂，眼底滿是笑意：“希希，想爸爸沒？”
    “想，天天想，我連拉屎的時候也想著爸爸。”符念希一臉認真地細數著自己每天想爸爸地次數。
    符衛東表情有一刻的僵硬，冼韻怡被父子倆的對話徹底逗笑了，她邊笑邊拍著符衛東手臂道：“去弄洗澡水給希希吧，一會兒該睡覺了。”
    幾人洗漱後，便早早睡下了。符衛東雖然心情上多少是帶著點忐忑與期待的，畢竟即將與親生父母相認，但是連日來的野訓，每日的風餐露宿，他身體早已疲憊不堪，頭剛沾上枕頭，意識便開始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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