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陳宵走出24小時便利店，塑料袋摩擦著他的褲腿，發出細微的聲響。
    城市太安靜了，近乎於死寂，讓他的心理更加壓抑。
    連麵包牛奶的重量，都變得沉重。
    陰冷的風貼著皮膚鑽進衣服裏，淡淡的腥鏽味飄過來。
    “被害妄想症都冒出來了。”陳宵撇撇嘴，攥緊前幾天在拚某多上買的廉價符紙。
    不怪他如此敏感，現在是深夜1點，放在往日，這條街還有不少攤販存在，寫字樓裏還可能有苦逼在熬夜加班。
    可如今，馬路上連車都沒幾輛，活氣是肉眼可見地散盡了。
    蕭條的景象，全歸咎於剛剛回響在腦海中的電子音。
    【注意，你所在的大夏050區已被選定，事件生成中……】
    距全球異變發生，已經有一年多了。
    從天而降的白芒劃分出大大小小的區塊，每區的人數限製在50之間。
    區塊的差異因此變得格外大。
    類似灘海城那麽點麵積，足足劃分了十個區，他所在的紅峰市則隻有兩個。
    每月第一天淩晨，會有50個區被選定，該區域內所有居民腦海都會響起對應通告。
    在第三天淩晨則會公布任務，完成可以有效降低事件的威脅。
    生成的事件類型？
    當然是靈異咯。
    ‘鬼’這個概念，終於被具象化了。
    “哎……”陳宵歎了口氣，看著遠處的紅芒。
    這被稱為鎖區。
    白芒從天而降，隻是劃分了區域的人數上下限，讓人員無法大額流動，對於個人而言，影響微乎其微。
    除非被選定為事件區，白芒才會變為紅芒。
    紅芒區是真正意義上的內外隔絕，所有通訊都被斷開，試圖外逃或者闖入的，也會暴死。
    這是在異變早期，大批人群用生命探索出來的規則。
    恐懼，是由生至死的一條捷徑。
    事實證明，人的適應能力比想象中更強，各國官方也下場管製，民眾漸漸熟悉並適應了異變之後的世界，隻是生活習慣有所改變。
    每月末，居民都會采購大批生活物資，盡量減少外出。
    但陳宵窮，月末掃貨對他來說，生活壓力有點大。
    突然被選定，家裏存貨不多的他隻好連夜出來買東西。
    “還好，靈異這時候還沒生成吧？”
    一陣‘陰風’吹過。
    他把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飛，點開逗音，舒緩一下緊繃的心。
    綠燈亮起，邁步，邊看手機邊踏上斑馬線。
    然而——
    刺耳到極致的刹車聲，如惡鬼尖嘯，撕裂了這片死寂。
    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側身，世界宛如被打碎的玻璃，在他眼前分崩離析。
    手機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
    恍惚中，手裏的符紙似乎都變得熾熱起來。
    “砰！”
    身子摔落在幾米外的柏油路上，手機屏幕仍亮著，穿戴製服、麵無表情的官方發言人出現在畫麵中央，聲音外放：
    “……再次提醒市民，050區進入靈異事件生成倒計時，請各位市民返回家中，鎖好門窗，非必要情況不要外出！”
    “我方已緊急啟動最高級別應急預案，官方處理小組、應急部隊及相關特殊人才正在集結，即刻介入控製事態發展…”
    “同時，希望注冊在案的特異者，具備相關能力或經驗的誌願者，請登錄‘靈異對策’a進行登記……”
    “滴嗚~滴嗚~”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讓陳宵內心再次燃起希望，以至於察覺不到這其中的反常。
    交談聲斷斷續續地傳入耳側。
    “你開慢點不行嗎？萬一……他……怎麽辦？”
    “放心……我撞的……右側，你還不信……？”
    黃符無火自燃，‘辟凶邪’的道字化為飛灰，最下方‘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小字被火光映的明亮。
    他想說話，嘴裏卻汩汩地冒出血來。
    很快，意識也沉了下去。
    ……
    時間失去了意義。
    陳宵終於“醒”了過來。
    肩頭沒有往日的束縛感，輕飄飄，身體好像缺了什麽。
    它茫然地“環顧”四周，視角非常開闊。
    低下頭。
    什麽都沒有。
    倒是不遠處，有人提著塑料袋，左顧右盼地要過道。
    緊接著，前所未有的衝動襲來。
    那是種……渴望。
    對“人類”的，“活動的”，充滿惡意的渴望！
    撕碎他！
    “不對吧。”
    陳宵撫著不存在的額頭，大腦一片空白，但仍有什麽在阻止自己，這讓它更加煩躁。
    堤壩，正在崩潰。
    它感到自己正在失去“自我”，被純粹的“惡”取代。
    失控，近在咫尺。
    ……
    ‘陳宵’飄蕩在四周，像個找不到歸途的幽魂。
    慢慢地，它的眼睛變紅，盯上了一個路人，跟在他身後。
    那家便利店的燈光依舊亮著，暖黃色的光線在死氣沉沉的街道邊上顯得格外突兀。
    店內，此時正有兩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男人，用匕首威脅著女店員。
    “艸！動作快點！把錢都他媽給老子裝進去！磨蹭什麽？想死嗎？！”
    身材偏高的劫匪粗暴一些，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女店員的臉上。
    瘦小一點的劫匪，則嘿嘿說道：“老大，你看這妞兒…怎麽樣啊？…拿到錢，我能不能……”
    “閉嘴！你就這點出息了！”高個劫匪顯然更在意錢財，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嘿嘿，市裏跟條子抽不開身，我很快的，幾分鍾，就幾分鍾！”
    高個劫匪沒再說什麽，似乎默認了，這讓瘦劫匪明顯激動起來。
    女店員哆嗦地打開抽屜，將現金都拿出來，顫抖著塞進黑色塑料袋裏，她聽了兩人的對話，因恐懼而顯得動作遲緩。
    “砰！”
    高個劫匪失去耐心，用匕首柄狠狠砸了一下店員的後腦勺。
    女人發出悶哼，扶住櫃台才沒倒下去。
    陳宵飄在店裏，‘身體’抽搐，至於那個路人，在店外看到這一幕就跑遠了。
    瘦小劫匪伸出手，探向女店員因為恐懼而起伏的胸口……
    自己因為什麽忍耐來著？
    陳宵放棄了抵抗。
    沒有聲音，沒有預兆。
    那不懷好意的瘦小劫匪，隻感覺四麵八方都傳來巨大的拉力，他發出劇烈地慘叫，雙手雙腳竟然憑空飛了出去，仿佛被人硬生生扯斷！
    “啊……”劫匪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身體倒在地上，這股巨痛讓他的呻吟都變得無力。
    “老二？！d！怎麽回事？！”
    高個劫匪正自己上手，把周圍收銀台的抽屜砸開，突然聽到慘叫，回頭看見瘦小劫匪的慘狀，整個人都被嚇得呆住。
    寒氣從他的尾椎直衝天靈蓋，“艸，不會這麽倒黴……”
    撕扯開瘦小劫匪後，陳宵整個身子如氣球般壯大，一個模糊且扭曲的巨大影子在燈光下被映射出來，覆蓋住高個劫匪。
    下一刻。
    高個劫匪隻感覺身體被冰冷覆蓋，腦子都被凍僵了，嘴唇打著哆嗦，說不出話。
    他隻感覺心髒劇烈地跳動，向他昭示危險，緊接著便胸膛一空，整個人向後倒去。
    又回歸了寂靜。
    便利店內，隻剩下那個癱軟在收銀台後、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的女店員。
    她拚命回憶自己刷過的視頻，有人說，鬼專愛襲擊發出聲音的人。
    陳宵‘站’在兩具屍體旁，隻感覺冰冷而空洞的身軀變得溫暖許多，衝動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隻是偶爾掃過女店員，還有些微的欲望。
    奇異的“實感”傳來，世界在他眼前變了模樣。
    之前他腦袋空空的，徘徊，與衝動對抗，跟隨路人等等舉動都沒有什麽想法摻雜，純靠本能。
    而剛剛‘開了葷’之後，他終於找回了正常的思維。
    “我叫……陳宵。”
    “我被車撞了……”
    “不對。”
    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裏。
    “我是，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