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輕輕敲了敲家門，院裏靜悄悄的，沒人應聲。他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正準備自己開門，門內突然傳來女兒糯糯清脆的聲音：
    “太奶奶，我聽到敲門聲了，是不是爸爸回來了？爸爸是你嗎？我來給你開門！”
    短短幾句話裏裹著孩子獨有的雀躍，衛國聽著這串信息量十足的呼喊，旋到一半的鑰匙停在鎖孔裏。
    他收回手，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耐心等著女兒來開門。
    “哢噠”一聲，門被拉開，小小的身影撲了出來。妞妞仰頭看清來人，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黑葡萄，一頭紮進衛國懷裏，軟乎乎的小胳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爸爸！妞妞好想你！你想妞妞沒有呀？”
    衛國低頭看著女兒胖乎乎的小臉，鼻尖沾著點灰，想必是下午在院裏玩瘋了。
    他忍不住在那粉嘟嘟的臉頰上親了兩口，胡茬蹭得妞妞咯咯直笑：
    “當然想我家妞妞了，要不是爸爸有急事，肯定天天在家陪你搭積木、捉蝴蝶。”
    這時，爺爺奶奶也從堂屋走了出來。老太太拄著拐杖，腳步慢悠悠的，看見兩個人膩在一起，笑著對妞妞說：
    “妞妞，爸爸剛回來肯定累了，讓爸爸先歇歇，到太奶奶這兒來，太奶奶給你留了麥芽糖呢。”
    妞妞平時最黏太奶奶，每晚都賴在太奶奶床上聽故事，非要等媽媽文霞來抱才肯回房。
    可今天爸爸回來了，她像塊小年糕似的黏在衛國身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我要跟爸爸玩！”
    衛國不想太縱容女兒，便換了個說法：
    “妞妞你看，爸爸帶回來一籃子水果，有你愛吃的葡萄和蘋果。
    你去拿兩個小筐子，咱倆一起摘葡萄、洗水果，等會兒給姑姑、小叔和媽媽們當飯後甜果，好不好？”
    “好！”妞妞立刻被新遊戲吸引，歡快地應著，邁著兩條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廚房。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太奶奶聽見動靜，笑著從碗櫃裏拿了兩個柳條編的小筐遞給她：“慢點兒跑，別摔著。”
    父女倆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開始處理那串紫瑩瑩的葡萄。
    衛國示範著輕輕揪下一顆，妞妞也學著樣子，小心翼翼地把葡萄粒一個個摘下來，放進筐裏。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孩子認真的小臉上，連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摘完葡萄，衛國又洗了些蘋果。
    他想趁機鍛煉女兒的動手能力，便接了一大盆清水放在矮凳上，把蘋果和葡萄都倒進去：
    “妞妞來試試洗水果吧？像爸爸這樣，把每個果子都搓一搓。”
    妞妞踮著腳尖，小手伸進涼絲絲的水裏，學著爸爸的樣子搓起蘋果。
    可沒一會兒就嫌累了，小手在水裏劃著圈玩起水來。
    衛國見狀，故意提高聲音誇道：“哎呀，我家妞妞真棒，又洗幹淨一個蘋果！爸爸得加把勁才能趕上你呢。”
    孩子最吃鼓勵這一套，立刻又來了精神，埋頭認真地洗起來，連額角滲出的細汗都顧不上擦。
    衛國看著女兒忙碌的小模樣，心裏暖融融的，仿佛連日來的疲憊都被這童真衝淡了。
    就在父女倆把水果洗得差不多時，奶奶端著最後一盤菜從廚房出來，揚聲喊道：
    “衛國，妞妞，水果先放著，準備吃飯啦！”
    衛國抬頭看了看日頭，估摸著快到放學時間了。
    他正想抱起妞妞去路口迎迎放學的弟妹，院門外就傳來“吱呀”一聲輕響，二妹小琳背著書包，身後跟著兩個蹦蹦跳跳的小的回來了。
    衛國望著門口的身影，忽然愣了一下。
    記憶裏總躲在角落裏、說話細聲細氣的二妹，不知不覺間已經長這麽大了。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校服，梳著簡單的麻花辮，站在那裏亭亭玉立，皮膚是南方姑娘特有的白皙，鼻梁挺秀，眼神清亮，褪去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幾分沉靜。
    “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小琳看見他，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聲音也比從前洪亮了些。
    “剛到家沒多久。”衛國笑著應道，目光在兩個小的身上轉了一圈，“小毛，小誌今天在學校乖不乖？”
    兩個孩子正盯著石桌上的水果咽口水，聽見問話，忙不迭點頭：“乖！老師還誇我了！”
    話音剛落，院門外又響起腳步聲，大妹晚霞、文霞和母親一起回來了。
    晚霞手裏拎著個布包，看見衛國就笑著揚了揚：“哥，給你帶了塊新布料，做件褂子穿。”
    “都洗洗手吃飯了！”奶奶在堂屋門口招呼著，桌上已經擺好了滿滿一桌子菜：
    紅燒魚塊冒著熱氣，青菜豆腐泛著油光，還有一碗燉得酥爛的排骨，香氣順著風飄滿了整個院子。
    兩個小的早就餓壞了，拉著小琳跑到水池邊，胡亂衝了把手就往飯桌前湊。
    爺爺從裏屋拿出個紅布包著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瓶精致的茅台酒。
    他舉著瓶子對衛國說：“衛國，你也好久沒陪爺爺喝一杯了，今天來陪爺爺喝兩盅。”
    衛國接過酒瓶一看，頓時愣住了。
    瓶身上“1958年9月22日”的字樣清晰可見，這是一瓶有年頭的五星牌茅台。
    他恍惚記起，上一世在一場拍賣會上見過同款酒，當時拍出了兩百零九萬的高價。
    爺爺一輩子節儉，怕是不知道這瓶酒如今的價值，若是知道了，說什麽也舍不得拿出來。
    “愣著幹啥？”爺爺催促道，“這酒放了好幾年了，今天你回來，正好開封嚐嚐。”
    衛國回過神，笑著擰開瓶蓋。醇厚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帶著糧食發酵的甘甜和歲月沉澱的醇厚，連不愛喝酒的文霞都忍不住讚道：
    “這酒聞著就香！”
    一家人圍坐在八仙桌旁，爺爺給衛國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其他人捧著粗瓷碗喝著米湯。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孩子們的笑鬧聲、碗筷碰撞聲、老人的絮語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最尋常也最溫暖的畫麵。
    就在這時，一直安安靜靜吃飯的小琳突然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酒壺，輕聲說：“我來給爺爺和大哥添點酒，順便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