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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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大約十五公裏,我在官莊村下了車。這裏向西離縣城大約還有十公裏,但是到了縣城還要坐車折向東十公裏到我們鄉的街上,這裏下車,我隻需要從官莊村中大道一直向北,八裏地就到了瓦鋪鄉十字街,時間上要節約好多。農村的孩子,這點路根本不算什麽。
已入初秋,午後太陽依舊毒辣,穿過官莊村,兩行道旁楊樹如同兩列衛兵,一路向北延伸。走在樹蔭下,田野靜謐,大片的玉米葉梢已開始泛黃,大豆夾沉甸甸的,低矮的花生長的旺盛,卻也開始掉落葉片,露出盤錯的莖根,已有了成熟的跡象;紅薯田裏綠油油的肥大葉片鋪滿整塊地麵,不露一絲。我看著心喜,想去掐些嫩葉頭,想想沒東西裝,也就作罷。 秋風習習,鼻端是略微幹燥的豐收的氣息。路過一片甜稈一種本地甘蔗)田,我頓住腳步。 這東西可是多年沒嚐過了。想起小時候,哥哥和幾個村裏夥伴帶我去村後田裏偷甜稈,不讓我進去,讓我等著吃就好。幾個半大小子鑽進密林一樣的甜稈地裏,一人撅斷一棵粗大的,再撅斷稍頭,扛著就跑。他們進到田裏,我也沒等,也晃晃悠悠的跟著進去了。幾個人做賊心虛,跑得飛快,也沒發現我到了田裏。我沒跑,就坐在田裏吃。後來哥哥滿村找不到我,急得直哭,我卻扛著一棵甜稈被種甜稈的大爺送回了家。後來到甜稈徹底成熟收獲,大爺又給我家送了好大一捆。此後,我哥就再沒偷過大爺家甜稈。
甜稈的收獲要到霜降以後才好,有的甚至立冬後才收。這樣甜度更高。一般是從地裏帶根起出,把稍頭的葉子砍去大部分,然後捆好,放進深深的土窖裏封好,到過年再取出來出售或者食用,有經驗的老農,窖藏的甜稈能放到來年四、五月份甚至麥收。可惜後來隨著老一代人漸漸逝去,還有南方甘蔗大量的進入,這東西在我們本地竟是慢慢消失了。
這時節的甜稈剛剛長成,還不是太甜,可是能解渴啊!我動了童趣,四下張望,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大爺從田壟裏鑽了出來。抬頭瞅見站在路邊的我,愣了一下。我先下手為強,滿臉尬笑,“大爺,您家的甜稈?”
“是的哩,咋的孩兒,饞了?”
“大爺,您這甜稈種的好啊!我走到這一看見,就渴了。”
我哈哈笑著說:“您老給孩子解解渴?”
大爺二話不說,又鑽進田裏,隻聽哢嚓一聲,就又鑽了出來,隔著路溝遞過來一根肥大的甜稈。“孩兒,路上慢慢吃”
說完就順著田邊向村子方向走。我大聲致謝,老大爺背對著我擺擺手,慢慢走遠了。
我一路啃吃著,穿過兩旁密布青紗帳的寬闊土道,沒用多久就走到南街李村,再往前過了村子,直接走到了瓦鋪鄉政府所在地,瓦鋪街的十字街。說是十字街,其實瓦鋪鄉就一條東西直街,保險公司、鄉政府、醫院、農行、郵政、供銷社、中學、還有我以後工作的學區,後來又叫教管站,又叫中心校,反正換湯不換藥。中間鱗次櫛比的是臨街商鋪,飯店、理發店、照像館,小賣部,雜貨鋪,農資店什麽的,五髒俱全。街道年久失修,大的坑窪都能臥下一頭牛了,此時多天沒有下雨,坑窪都用碎石和泥土墊了起來,略平整,這可能是鄉裏善政,責成街上東西兩村修整的。隻是沒有了水坑水窪,卻浮土滿地,一輛帶棚的機動三輪車吞吞吞吞的駛過,帶起滿天塵灰撲麵而來。這是我們鄉和東北15公裏外另一個鄉鎮通往縣城的公共交通工具。
街麵左近村莊,以十字街為界,東邊就是東李村,西邊就是西李村,我家飯店就在西李村,鄉政府斜對麵,路北衛生院旁邊。我看看太陽,這時大致下午兩點多,從學校出來走了大約四五公裏,下車回來又走了四五公裏,又累又餓,就徑直向我家飯館走去。
飯館名叫“川味餐館”,我站在門口又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這幾個字,這幾個字是爸爸請衛生院一個老中醫寫的,當時也看不出什麽名堂,隻覺得挺好看,現在看來,幾個字法度嚴謹,行筆有力,頗有古拙之風,用一張破木匾嵌在青色小瓦挑簷的門額下,大小適度,讓門頭看起來為頗有味道,莫名大氣。隻是感覺可惜,暗想以後這幾個字得留下來研究一下。
一股近鄉情怯般的情緒讓我幾乎把持不住。我站了一會兒,整理了一番心情,邁步進門。進門是一個小小的門廳,對門就是小吧台,簡單的三鬥桌。後麵牆壁上打了一排貨架,擺放著各種酒水。牆壁的背麵就是廚房。右邊有一個小門,挑著半截布簾,往裏麵走有兩小一大三間客房和一間小臥室。這是租的一家臨街戶的房子,後麵堂屋裏還有一張帶轉盤的大桌子。那基本是一些街上公家頭麵人物待客用。裏麵的布局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
爸爸就坐在吧台桌子後麵打算盤,感覺到有人進門,抬起頭來,看到是我,不由得驚喜還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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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你咋回來了?”說著就走出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還沒吃飯吧!去後頭,讓你哥給你弄點吃的。”
說著就把我往小門推了一把,就走回了桌子後麵,坐了下去,繼續算賬。
我不由鼻頭酸澀。八年後,我又真實的看到了我爸爸,這不是他臨去世時那張蒼老憔悴,皺紋裏刻滿故事的臉,我想起最後一次拿著毛巾給爸爸潔麵,他靜靜地躺在棺中,滿臉皺紋完全消失不見,仿佛卸去了所有的負擔與不甘,終於可以輕鬆的去休息了一般。
此時的爸爸正值壯年,也是他一生中正在乘風行運的時候,隻是我在他漸深的抬頭紋和眉間兩道已經顯現的川字紋中,已然看到了頹敗的跡象。我趕緊轉頭,快步向後麵廚房走去,我知道,至多三年,我家就會由高朋滿座變得門可羅雀,這就是讓人心酸的現實,也給當時的我上了最深刻的一課。
爸爸是個退伍軍人,退伍回來後先是在鄉機械廠上了兩年班,然後重操舊業,在街上開了一家裁縫店,家傳的手藝,又在部隊後勤做了幾年,手藝好,對人又和善,生意做的極好,帶了幾個徒弟,男男女女幾個學成後相繼南下,在製衣廠都做的不錯。時代在前進,南方工廠成衣大量湧入鄉村市場,裁縫生意日漸衰落,再者我們姐弟三人相繼長大,哥姐都要相繼成婚,已是入不敷出。於是爸爸就瞅準了做餐飲,開了這家小餐館,招聘了我們當地一個有名的廚師,一邊做生意,也一邊讓哥學做菜。這個時代吃喝風正盛行,生意相當紅火。隻是成敗亦蕭何,領導們吃完喝完抹嘴拍屁股走了,一筆筆爛賬越積越多,最終無奈敗落。
這是和爸爸的性格原因分不開的,本來性格就直,又在部隊鍛煉了幾年,硬朗的作風保持了幾十年。做生意對顧客極為和善,未說先笑。對我們姐弟三人管教卻極為嚴厲,在家裏說一不二。但是爸爸雖然對客戶和善,卻極有原則,一是一二是二,有錯就認,但對看不慣的東西卻從來是不假顏色,一爭到底,從不妥協。
我之所以趕在中秋節請假回來,就是因為記起了一件事,三天後,爸爸會去砸了鄉長的玻璃!這也是我家敗落的開始。為此,也影響了姐夫的仕途。既然我回來了,我還帶著前世的記憶,就要努力試著去改變,不然,老天讓我回來做什麽?如果我回來了,還是重複過去幾十年的痛苦,那還有什麽意義。回來僅僅十幾天,我感覺已經改變了很多。我不想也沒能力去改變世界,也不想做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但無論是重生還是平行世界,我想讓自己讓家人過得好一些,這總是不過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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