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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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人心
在薑馨月攤位停留了不到一個小時,幫了些小忙,聽取了小姨子的匯報。這是薑馨蘭的意思。她的認知裏,我們出本錢,找門路,現在生意做起來了,得充分尊重我們這個大股東。現在不說收回成本,賺取利潤,至少經營情況得讓我們心裏有底。
看著薑馨月一本正經的向薑馨蘭匯報,我不由得感歎,果然是女生外向。卻也是欣慰,幫助是真心的,也可以是無償的,但知道感恩也是對的。
薑馨月雖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也是她的興趣所在,這看得出來。小姑娘做生意一板一眼,很有章法,但心思單純,並沒有把利益看在眼裏,她隻是熱愛,隻是在享受過程,鍛煉自己。
但薑爸爸就不一樣了,有些不高興。我想,如果是我簡單問一下,他可能還不會有抵觸,這大女兒儼然已是馮家人,不把娘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了,這就讓他心裏不高興了。
雖然有些臉色,但也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
看得出來,這個掏錢鋪路的準女婿,短短一個月時間,又搞了輛半新不舊的車,聽說還在羅港又鋪開了生意,日收過萬,不由得他不心生些許敬畏。
我打斷了姐妹倆正正經經的奏對,隻是對薑馨月說,生意必須做好賬,並不是因為要向你姐匯報,而是要對收支、成本和利潤、每天的銷售情況有清晰的認知,養成習慣,時時找出問題,查找原因,了解市場變化,想出應對解決的方法。
再具體,我也說不出來了。但是小姑娘聽的認真,是往心裏去的。
我心裏就起了一個念頭,抽時間得鼓動這小姑娘出去進修一下,係統學習一些商業知識。知識,永遠是財富。
在商場上下轉了轉,給薑媽買了些禮物,留下父女二人忙碌,我和薑馨蘭回家去看媽媽。
丈母娘顯然沒有那麽多心思,倒是囑咐我們不要亂花錢,暗戳戳的意思,要把握好馨月那邊的賬目,及時抽出利潤。能掙錢,就要把錢花到地方。反正就這樣了,她也很高興。我們現在就應該想著畢業後怎麽辦。比如錢攢起來,買房子跑工作什麽的。甚至以後有了孩子怎麽帶,上學要在城裏上什麽的都絮叨了出來。
我聽得心裏得意,果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仿佛已不是嫁女,而是娶媳婦了。
薑馨蘭聽得嬌羞,打斷媽媽的絮叨,兩眼卻是出賣了自己。
在家吃了頓便飯,去看了大伯,得知薑大哥要到年跟前才能回來,才想到有好久沒有到大哥那吃飯了,不知道小琪琪會不會記恨我們。
和薑媽媽說定了春節初六,我會帶人來家裏,按農村風俗,正式定下兩人關係。
薑媽媽歡喜答應下來。
我們二人沒有再去商場馨月那邊,直接回了羅港。出來不到一天,真的不放心那邊生意,倒不是擔心場子安全,是不放心海潔她們。
天氣時好時壞,倒是沒有雨雪,偶爾陰天,有些風,也不影響人們過年的熱情。辛勞了一年,不就圖安穩過個年,團圓、休息、樂嗬幾天嗎?
過年這個詞,這件事,永遠是國人的情結,是傳統的延續。
辭舊迎新,拋卻往年的所有不快,開啟新的一年的希望和憧憬。能不能實現,願望在,總有實現的一天。
臘月23,小年,去看了薑大哥,李老師。最後和薑馨蘭一起,終於走進了梁校長在學校的家。
大表姐梁倩回來了!
回來兩天,梁倩沒有出門,就在家陪著老梁。
老梁告訴老李,這兩天要是我來了,帶到家裏去。
梁校長家在最南邊的家屬樓,也是一樓,兩居,除了帶個小院子,和老李家沒什麽區別。隻是比較起來,書香滿屋,整潔有序。房子比起來,如同老梁和老李站在一起,高下一目了然。
父女兩人正在客廳包餃子,門沒關,我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這個倔強到跑到非洲的大表姐。
梁倩看上去有些黑,這是意料中的事。個子不高,但很勻稱。短發,鵝蛋臉,眉稍有些濃,微微笑著,兩個嘴角出現兩條細細的小溝,仿佛嘴角上翹,顯得俏皮可愛。
我努力在她臉上找尋奶奶的影子。可惜很遺憾,年齡差距太大了,除了臉型,找不到相似的地方。但是,我依然相信,奶奶年輕時,應該如梁倩現在一樣美麗。
看得癡了,想得多了,都忘記了敲門,也忘記了進屋。
薑馨蘭在後麵捅了捅我,我才恍然清醒,略顯激動,微微躬身,恭敬的說:“倩姐,您好!我是馮去一,歡迎倩姐回家!”
除了想在腦海中複製奶奶年輕時的形象,我對這個遠赴海外三年的奇女子,也充滿了敬意,由衷的敬意!
這句歡迎回家,並不是越俎代庖,而是一種大義上敬意。雖然我並不具備某些資格,但是並不妨礙我也有顆熱血的中國心。
薑馨蘭也走上前,恭聲說:“倩姐,我是薑馨蘭,歡迎倩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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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校長在桌子後麵站起身,圍著圍裙,兩手都是麵粉。他隻是微笑著看著,並不說話。
倩姐顯然聽明白了我的意思,竟是微微紅了眼眶。走上前,雙手扶著我的胳膊,仰麵認真看著我:“你就是幺弟吧,好孩子,謝謝你送了德兒哥一程。”
她眼睛裏蓄著淚水,卻倔強的不讓它流出來。我反手扶上她的胳膊:“倩姐,應該的。不必難過,德兒哥走得很安祥,這也是種解脫。”
梁倩點點頭,抹了把眼睛,露出笑容,看向薑馨蘭:“你就是蘭蘭,幺弟果然好眼光。來來,快進來。”
說著上前拉住薑馨蘭的手,讓進屋裏。
進了屋,也不用客氣,雖第一次見麵,卻熟悉的仿佛一家人。
李老師直接走了。我們四個都坐下來包餃子,隨意說著話。
我向梁校長匯報了這一段時間的行蹤,刻意的避免涉及到王勇葉知秋,但梁倩仿佛毫不在意。
“還行,這四個草包對幺弟照顧不錯,明天得好好敬他們一杯。”
我有些愕然。
梁倩卻說:“幺弟,外麵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一望無際的非洲大草原,任何人到了那個地方,所謂的情情愛愛,都如同天上的浮雲,嗬嗬。”
看得開就好。我和薑馨蘭對視一眼。又偷偷看向梁校長,雖平靜,卻閃過一抹痛苦。
“幺弟,明天陪我回一趟聶家寨,晚上安排一下,我們五個聚聚,你是個小財主,你做東。”
倩姐並沒有問我有沒有時間,隻是隨口安排,仿佛理所應當。
我也沒矯情,隨口回答:“放心,交給我。明天上午,我過來接你。”
後麵的對話,薑馨蘭主導了。她很好奇非洲那個神奇的地方。梁倩平淡的講述那裏的旱季和雨季,講述黑人兄弟的懶惰和樂觀,講述大草原上的弱肉強食,講述醫療隊裏的種種趣事。卻沒有提及戰爭的殘酷,烈日的暴曬,求生的艱難,以及弱國麵對強權的屈辱。
近50年,我們的國家頂著壓力,緊衣縮食,也要援助非洲兄弟,是戰略考量,也是大國擔當。而做出最大的貢獻和犧牲的,就是倩姐這樣一個個鮮活的,把青春和汗水甚至熱血灑落在草原高山和雨林中的英雄們。
語氣平淡,娓娓道來,談笑嫣然,卻掩飾不住波瀾起伏,驚心動魄。
梁校長一直微笑,傾聽,卻不插話,偶爾抬頭看向我們,眼裏隻的慈愛。
一家人吃了一頓溫馨的餃子。
飯後,梁倩送了薑馨蘭一串陶土珠和貝殼編成的馬賽珠,送給我一隻精美的獅子木雕。
臨走,梁倩沉吟了一下,輕輕對我說:“幺弟,告訴他們別打擾我,明晚自會相見。”
我點頭應下,心裏卻是有些淒然。
倩姐,怕是不會在家呆多久。
無所謂,人各有誌,各自奔赴山海,尋求人生的意義和極致。
卻隻是苦了老叔。
回到縣城,我自是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通知幾個竹馬青梅。
胡中華興奮,王玲激動,葉知秋平淡,王勇沉默,表現各異。但我知道,明晚,無論多麽重要的事情,都擋不住兄妹五人時隔三年的再次相聚。
隻是,我想不到屆時的情形該是如何。
我陪著梁校長和梁倩回了聶家寨。
我開著自己的破金杯,並沒有開梁校長的車。並非是那輛普桑不能私用,這時候,倒是管理的並不嚴格,很多公車,實際就是領導的私車。
隻不過是司機總是外人,不如我這個知根知底的小子,不會影響父女二人的私人空間。
車子並沒有像梁校長每次回來那樣,到村口就停下。雖然村子裏不常有車輛進入,但半新不舊的麵包車,總不比兩頭平衝擊力大。
沒有多少人關注。車子一直開到老宅門口,我踩下刹車,倩姐的聲音也同時傳來:“幺弟,停車!”
梁倩下車,上前兩步站定,抬頭望向麵前的小瓦挑簷門樓,紅著眼眶,嘴裏喃喃著什麽。
梁校長走上前,擁著女兒的肩膀:“走吧,進去看看。”
我跟在他們身後,邁步朝門前台階走去。
聽到聲響,院內已有人走到門口,向外張望。這人我有些印象,好像是村裏一個跑腿的小幹部。名字倒是已經叫不出來。
看到我們,三十多歲的村幹部愣了一下,扭頭朝裏麵看了一眼,馬上跑了下來,滿臉堆笑:“二伯,馮兄弟,你們怎麽來了?這位是?是小倩?”
梁校長點點頭,我也朝他笑了笑,拿出香煙,朝他遞過去一支。
“你是誌強哥吧。”
梁倩朝他笑了笑,目光卻是越過他,看向院子裏:“誌強哥,我回來看看,一會兒咱們再敘。”
梁誌強有些尷尬的笑著,搓著手,跟在我們後麵進了院子。
站在門內,向裏望去,我和梁校長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院子裏,承諾的幾間新建活動室不見蹤影。這個倒是不急,畢竟德兒哥下葬,尚不足百天;屋簷下的廊角,堆放著高高一堆碎木,我眯起眼睛仔細看著,這是堂屋後牆的案幾,是德兒哥床頭的木櫃,是兩張木床,是兩張太師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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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東側的小灶房已經拆掉了,隻有灶台還留著,上麵放著一口大鍋,冒著熱氣,灶堂裏,幾根黑漆的木頭通通的燒著,火苗從灶堂裏竄出來,舔噬著熏的漆黑的灶堂口。
幾個人圍坐著一張小方桌,正在搓麻將。
我把目光望向廊下那堆碎木旁邊,一堆草紙、黃裱,雜亂的的堆放著。下麵露出一角白色,那是我放在這裏的孝衣。我又看向灶旁,還有幾張燒過的草紙的碎屑,飄落在尚未填到灶堂裏的黑漆木條上。
堂屋上麵的小瓦已經沒了,精美的脊刹、瓦當、脊獸、鴟吻,全都沒了,換成了刺目的白,白色的石棉瓦,敷衍的搭在房頂上。
我眼睛已經紅了,握了握拳,沒有出聲。
梁校長已是渾身發抖。
梁倩已經驚呆了,她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一切。童年的忘記裏,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昨天,父親還信誓旦旦的說,老院子還是你小時候的樣子。
梁倩突然癱倒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們都沒有去拉她,隻是冷冷看著幾個已經從牌桌上站起身,不知所措的村民或是村幹部。
梁誌強低聲說了句:“二伯,我去叫三伯。”就從轉身溜了出去。
幾個打牌的人,或低頭,或審視,或心虛的從我們身邊溜走。
屋子裏,我已經不願意再進去了。我回頭到車上,拿了兩個娛樂城裏備用的鐵鎖,走到堂屋門口,朝屋子裏掃了一眼,嗬嗬笑了兩聲,把大門鎖上。
又走到那堆草紙黃裱那裏,跪了下去,低頭認真的整理。
梁倩停止了號哭,起身走過來,俯下身子,仔細撫摸著已破碎成木條的長幾,木床,木櫃,椅子,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卻是終於止住,在我身旁跪下,從我手裏取過一疊草紙,有些笨拙的用手指慢慢劃成扇形,圓形,然後三張四張的取下,折成紙錢。
我們倆慢慢的折著紙錢,梁校長背著手默默站在門口,堵著門,卻堵不住過來圍觀村民的視線。
一人堵門,兩個年輕男女在折紙錢,鍋灶裏熱氣騰騰,隨著蒸騰的熱氣,還有誘人的肉香。
一根柴燃盡,露在灶口外麵的部分,掉落下來,在地上燒的劈啪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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