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孟歸山也沒有收下那瓶愈傷藥劑。
    他們留著這瓶藥並沒有任何用處，直接使用法術治愈傷勢更加快捷方便。
    不管是水愈術，還是“沐雨天恩”，在投入的藍量足夠的情況下，都可以做到將人完全治愈，不留一絲疤痕。
    而愈傷藥劑的效果，是可以快速止血，愈合外傷，但會像正常傷口愈合一樣結痂，再掉落。
    在太陽一點點移向正空的時候，兩個人終於平複了心神，向眾人辭行。
    他們雙方的父母也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遭遇，也許已經有人通知了他們的遇險……
    不管怎麽樣，夫妻倆還是想要趕緊回到家人身邊去。
    兩人的小家在東安基地，雙方的父母也都住在這兒，客廳被安上了透明的亞克力推拉門，改造成第三間臥室。
    這間客廳改成的臥室塞下三張床，梁舟的奶奶跟著梁舟的父母一起住。
    他們回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在煮粥。
    蘿卜加鹽醃成鹹菜再炒軟，就著半稀不幹的粥，靠水分撐飽肚子。
    怕身上的血跡嚇到老人，夫妻倆脫掉沾了血和泥的髒外套，這才走出臥室。
    “啊呀！怎麽這時候回來了？我打個雞蛋給你們炒點菜。”
    幹瘦的老人看了兩人一眼，急忙忙邁著小碎步去拿食材。
    “奶奶，我們吃一樣的就行，不用另做了……你吃什麽我們吃什麽！”
    慶幸著老人眼神不是很好，沒有看到他們袖口衣領浸潤的深色髒汙。
    兩個人動作迅速地進了衛生間，把身上沾著的、幹涸的血跡衝洗掉，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髒衣服團巴團巴，塞進洗衣機，倒進搬家時候帶過來的洗衣液，濃鬱的山茶花香味迸發出來，遮住了淡淡的鐵鏽氣味。
    廚房裏刀刃在菜板上叩出輕響，青綠色的菜葉被切做小段，鍋鏟與鍋底敲擊出盈滿房屋的香氣。
    兩個人趿著拖鞋，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客廳改建房間的時候刻意讓出來的一段地方，已經擺上展開的折疊飯桌。
    老太太端著一盤韭菜炒雞蛋放在桌上，白瓷盤子在桌上磕出輕輕一聲脆響。
    就算已經切碎，攪在雞蛋裏，也能看出韭菜的葉子有點失水幹巴。
    應該是老人領了物資之後沒舍得吃，不知道究竟放了幾天。
    誰也沒有挑剔這份愛護中的小小缺陷，餘曼枝順手拿了三個人的筷子，擺到桌子上，梁舟則去盛了粥回來，把米最多的一碗放在了老太太麵前。
    “這次在遊戲裏停留的時間有點太長啊……那邊的情況還好嗎？”
    老太太筷子插在碗裏，混濁的眼睛關切地看著兩人。
    “挺好的，我們遇到了幾個內測玩家，人很好，還請我們吃了燉肉和麵包。”
    梁舟的麵色比往日要更白些，好在今天窗外籠著一層低低的陰雲，亞克力推拉門又進一步阻隔了些許光線。
    好在老太太年紀大了，目力不濟，看不出來。
    “內測玩家？你下次帶點東西去謝謝人家，咱家還有點雞蛋……看看能不能請他們帶帶你。”
    老太太夾了兩根鹹菜放進嘴裏，端起碗喝了口粥，感覺今天可能是把米放多了。
    “就是路上遇到了……他們在趕路呢，估計下次就遇不見了。”
    粥煮的黏糊糊的，梁舟的話也在嘴裏含糊著，老太太頗為惋惜：
    “哎呀……你沒加他們的聯係方式什麽的嗎？這要是搞好關係，可是了不得的靠山！”
    梁舟不說話了，飯桌上空似乎盤旋著沉凝的氣氛。
    “……你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
    直到這頓飯吃完，老太太歎著氣，看著夫妻倆麵前隻吃了一半的菜，一個人在家時候積累在心中的話，不自覺吐露。
    “好不容易念完書，找了份工作，結了婚，結果就遇到這種事……”
    “我倒是無所謂，活了這麽大歲數也夠本了……你們可怎麽辦哦，小小歲數，也沒個後代……”
    老太太嘀嘀咕咕的不停說著，話題又轉到了生孩子上。
    心中逐漸升起煩躁，被家人關懷著的溫情像是一個幻覺，晃神間消失殆盡。
    梁舟吃飯的速度加快，匆匆把煮的香濃軟爛的米粒用筷子扒拉進嘴裏，站起來收拾起幾人用過的碗筷：
    “曼枝別急，你先吃著，我先把這些碗收拾下去。”
    餘曼枝吃的慢，現在碗裏還有一小半沒吃完。
    看見丈夫開始收拾桌子，不由得也加緊了自己的速度。
    梁舟伸手虛壓了壓，示意她不需要這麽急。
    “每次說你幾句，就開始嫌我這個老太婆了……小舟啊，我是為你好，你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麽辦啊？”
    老太太看著梁舟抄起碗筷就往廚房走的背影，皺緊眉毛，提高了聲音。
    梁舟默不作聲地把碗筷放在水槽中，打開水龍頭衝洗著。
    他能理解奶奶的擔心，可是現在真的適合孕育一個新生命嗎？
    把孩子帶到這樣一個世界來，他長大後會怨怪自己的吧？
    更別說他們現在連保護自己都費力……
    梁舟雙手撐著水槽的兩邊，看著水流在碗中衝擊出漩渦。
    “……奶奶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兩個都是獨生子女，如果沒有一個孩子延續的話，兩邊都很難交代。”
    老太太還坐在桌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他不聽自己的話，妻子端著空了的碗走過來，伸著手臂拿起水槽上放著的百潔布打濕，按在碗裏順時針抹了一圈。
    她的聲音又柔又輕，藏著並不隱秘的為難和愁緒。
    “誰照顧？爸媽還是奶奶？”
    梁舟垂著眼睛，目光落在手腕上幾道有些泛白的疤痕上。
    那是他之前和老孫他們組隊出去做采集任務的時候，不慎驚擾到灌木叢中的小體型魔獸，被抓出的傷痕。
    “那不是養一隻貓兒狗兒，照顧膩煩了可以丟掉……要是、要是我們哪天都死在遊戲裏了，孩子怎麽辦？”
    他讓開水槽正麵的位置，往左邊站了站，攏起筷子抓在手裏在水流下搓了搓兩頭。
    身上還酸痛著，他覺得自己累的話都不想說，偏偏奶奶還要提起這些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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