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旭坐在他旁邊，眼睛卻看向二樓的樓梯。
    孫月棠和茶茶正一人一邊，挽著於雯的手臂下樓。
    半精靈齊腰的長長金發被茶茶梳成一條蠍子辮，發間點綴了孫月棠水母頭時候買過，但沒有使用過的珍珠小發卡。
    人造珍珠的瑩光灑落在她的發辮間，讓人聯想到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似乎有些不習慣和人手挽著手，少女有些害羞的粉頰，勝過任何妝點粉飾。
    “……好看吧？”
    孟歸山不知道什麽時候，探著身子把手肘拄在桌子上，托著腮戳了戳自己的發小。
    “好看啊……嘖，精靈哪兒有不好看的？”
    鄒旭怔了一下，赧然地打開他的手。
    “是半精靈……而且隻是她好看吧？”
    孟歸山也不生氣，一臉姨母笑地使眼色，看得鄒旭逐漸紅溫：
    於雯三人已經下了樓，鄒旭又不好發作，隻能咬著牙把這口氣咽回去，深吸一口氣，按住抽動的額角青筋，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來。
    孫月棠才不關心鄒旭臉紅不紅，她隻會覺得鄒旭氣血旺盛，熱的。
    倒是茶茶觀察了一陣鄒旭的臉色，探究的眼神險些讓鄒旭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二度紅溫。
    她和鄒旭之間隔著孫月棠和於雯，本來就個子小小，一直探著頭也怪費力氣的，這才在打量了一會兒之後縮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時隔一個多星期，再次喝到羅瑾瑜的湯，心中湧現的那股幸福感，簡直像久別的情人再度相會一樣。
    鄒亞成在幾人吃到一半的時候也下線回家，他可不想在大家聚會的時候自己在遊戲裏烤肉吃。
    奈何每次的愉快聚餐之後，總有些不是很愉快的話題要談。
    鄒旭開口說起回來路上，斐琉斯提出的猜想，餐桌上和樂地氣氛逐漸冷了下來。
    響在每一個人耳畔的“遊戲公告”、可以用意念呼出的遊戲麵板、魔獸爆出的裝備……以及現實中可以使用的遊戲技能。
    不管哪一項，都充滿了怪異感。
    “你自己的遊戲麵板隻有自己能看到……你真的能確定你所處的世界，是現實而不是幻覺嗎？”
    這是孟歸山思索了一路的問題，他自己說著說著，都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會不會隻有我自己才是真實的？別人都是npc？”
    吳霖更是倒抽一口冷氣，孫月棠白著一張臉強作鎮定，茶茶和於雯捏緊了手指和衣袖，幾個長輩也表情顏色。
    這種事情本就是細思恐極的事……深思起來，簡直能將一個人逼到精神崩潰。
    原來那時候，他們在橡木屋討論的是這種哲學啊……
    於雯有點想吐魂，早知道她也許應該吃完就上樓，不應該貪圖最後一口湯……
    她捧著碗，感受著溫熱的碗壁將暖意傳到掌心。
    這樣真實的暖意，怎麽可能會是假的呢？
    但想到登錄阿博德大陸後同樣真實的感官，於雯又不確定起來。
    “別沒事瞎想，自己嚇自己！”
    鄒雅瓊皺著眉，就算氣質端莊颯然了不少，一板起臉來也依舊是那個威嚴的班主任：
    “能夠主動去思考，自己是否是真實的這件事，本身就證明了你是真實存在的。”
    “你要是不存在，又怎麽會去思考自己存不存在呢？”
    姑母說的話也有道理，鄒旭點點頭，隻感覺自己的腦袋裏有個擂台，兩種想法在不斷掐架。
    一個大嚷著“缸中之腦”，宣講著悲觀的理論。
    另一個堅持著“我思故我在”，思考不息生命不止。
    而在阿博德大陸，兩個原住民看著鄒亞成留下篝火和一頭未處理的小獐子，告訴兩人先自己隨便烤點肉吃，就一頭鑽回了樹屋。
    放在三座樹屋夾角處的鐵桶內還有水，摩爾斯李乖順地沉默著收拾好獐子，解成肉塊，削了樹枝串好，架在火上烘烤。
    走之前，鄒亞成留下了基礎調味料。
    鹽、糖、一點孜然粉和辣椒粉——摩爾斯李小心地打開塑料盒蓋，撚起裏麵雪白的細鹽粒，放進嘴裏。
    不苦不澀，是很純粹的鹹味兒。
    王室成員使用的鹽，也就是這個程度了吧？
    他不敢用太多，把連體小盒中每一樣調料都撒到烤肉上一點點。
    油脂沁出，把調料融化進瘦肉的紋理中，熟透的肉串帶著一圈漂亮的焦邊，結成硬硬的殼。
    “大人——大人？”
    樹屋營地內部，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地就像是空無一人一樣。
    摩爾斯李揚起聲音，也沒有人回應他的呼喚。
    他和安多對視一眼，從營火邊站起來，拍掉手上的灰，抬步往樹屋營地處走去。
    獅子慵懶地守在兩位女士住的小樹屋前，看著摩爾斯李接近，伸了個懶腰，姿勢從改俯臥為蹲坐。
    摩爾斯李放滿了腳步，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腎上腺素激增，讓他感覺頭腦清晰、四肢有力。
    又因為對掠食者的畏懼而覺得背後發涼——它又大又健壯，張嘴能一口含下摩爾斯李的頭。
    克製住掏出武器的衝動，摩爾斯李按住腰間彎刀，緩步走到鄒亞成住著的那座“大樹屋”門前。
    “豌豆”就坐在那兒看著他，沒有威嚇地低吼出聲，也沒有站起來再接近他。
    他試探著伸手，捏住藤蔓簾子的一角，緩慢掀開，獅子也沒有阻止他。
    樹屋內的景象和摩爾斯李預料的一樣，空無一人。
    摩爾斯李掃視一圈，又退了出去。
    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他們果然是去另一個空間了。
    一個能夠做飯、休息、存儲的空間……好羨慕啊！
    摩爾斯李感歎著，心裏麵像是吃了一把銀葉城地衣似的又澀又酸。
    他沒有再試圖靠近有獅子守衛的小樹屋，獅子甩甩尾巴，又趴了回去，閉上黃澄澄的獸眼，開始假寐。
    安多看著他回到篝火邊，耳後鼻尖出了一層薄汗。
    “……沒有人？”
    他遞上烤好的肉，摩爾斯李毫不客氣地接過：
    “空的，現在這兒就隻剩下我們。”
    加了白糖的烤串吃上去有點奇怪，但不難吃。
    隻是在意識到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後，總有種沒有來的恐慌感，合著風一起把他們吹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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