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絡角星河菡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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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榻上的時光被藥香浸得綿長,簷角銅鈴搖碎的光陰簌簌落在窗欞上,待寧時從昏沉中掙出時,竟已是七夕。
    “絡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歡笑設紅筵。
    應傾謝女珠璣篋,盡寫檀郎錦繡篇。”
    暮色未濃,金陵城已化作一片星海。
    朱漆樓閣懸起千百盞琉璃燈,金箔剪成的鵲鳥銜著銀絲懸在簷下,晚風掠過時叮咚作響。
    沿街的槐樹纏滿茜素紅綢,繡著並蒂蓮的燈籠高低錯落,將青石板路映得如流淌的胭脂河。
    寧時望著眼前盛景,恍惚間竟分不清是燈火點燃了夜幕,還是星河傾瀉入了人間。
    身側的寧殊晴今日著茜色羅裙,鬢邊斜簪的碧璽流蘇隨動作輕晃,燈火映得眉眼灼灼如桃李綻在朝陽裏,唇角的笑意溫柔。
    “姐姐,嚐嚐這個。”
    寧殊晴將一枚糖漬梅子抵在她唇邊,指尖殘留著佛手柑的清香。
    寧時下意識啟唇含住,酸澀在舌尖炸開的瞬間,遠處驟然響起一串爆竹聲,驚得她指尖微顫。
    寧殊晴輕笑一聲,順勢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如捧著一盞不滅的燈。
    今日的寧時一襲月白長袍被燈火鍍上金邊,束發著發,眉眼如墨色山水。雖麵色蒼白似久病初愈,唇角含著的一點笑意卻為清冷輪廓添了三分豔色。
    她腕間纏著串伽楠念珠,佛香混著藥氣若有若無地漫開,那是寧慈漣見她久病,特意去棲霞寺求的,要她日日纏在腕間。
    長街兩側的攤販正高聲叫賣,檀木雕的鴛鴦扣、點翠嵌玉的同心鎖、浸著沉香的絹帕在燈火下流轉著細碎的光。
    少女們鬢間簪著新摘的梔子,耳墜隨腳步輕晃,與情郎私語時連裙裾都染上蜜色。
    垂髫小兒舉著糖畫穿梭嬉鬧,險些撞翻道旁占卜的老者,龜甲銅錢嘩啦啦灑了一地。
    更遠處有絲竹聲破空而來,琵琶弦上滾著《鵲橋仙》的調子,穿杏黃襦裙的歌伎立在畫舫船頭,水袖揚起時驚散一池流螢。
    寧時望著那些陌生的笑靨,忽然覺得連呼吸都沾上了隔世的塵埃——這般鮮活的煙火氣,終,真是太過久違了。
    “快些走!謝家看台要開場了!”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寧時被推搡著向前,靴子險些踩住裙裾。
    寧殊晴將她護在身側,指尖不著痕跡地拂過某個莽撞漢子的麻穴,待人吃痛退開後,才轉頭對她眨眼:“姐姐當心些。”
    十丈外的空地上赫然立著三丈高的檀木台,十六根盤龍柱纏滿紅綢,台角青銅鶴銜著的夜明珠將夜色照得恍如白晝。
    台側立著塊烏木匾額,墨色淋漓書著“驚鴻”二字,筆鋒如劍,竟隱隱透出血氣。
    “驚鴻舞啊......”身旁老嫗撚著佛珠喃喃,“幾年前金陵城的花魁娘子跳這曲時,城樓上的將軍看得折了弓,護城河的魚都浮出水麵——那可是真正要人命的豔色。”
    寧殊晴忽然收緊手指。
    寧時低頭看去,少女修剪齊整的指甲已掐入她腕間,麵上卻仍帶著溫軟的笑:“姐姐你看,謝家連西域的焰火都弄來了。”
    話音未落,數道金紅色火光竄上天際,炸開時竟化作千百隻光雀,拖著長尾掠過看台上空。
    人群爆發出歡呼,寧時在震耳欲聾的喧囂中仰起頭。
    最後一枚焰火消散的刹那,十二麵羯鼓同時擂響,台中央的鎏金香爐騰起青煙,一道素白身影踏著雲板聲嫋嫋而來。
    寧慈漣未佩珠翠,鴉青長發用銀絲絛鬆鬆綰著,雪色廣袖綴滿蝶翼狀的鮫綃,抬手時似有月光在指尖凝固。
    鼓點漸急,她忽的折腰向後,水袖如白練破空,竟在最高處綻開點點朱砂——原來那袖中藏了機關,殷紅絹花隨舞姿紛揚灑落,恍若一場逆行的血雨。
    寧時呼吸一滯。
    這舞美得淩厲,每個回旋都帶著刀鋒般的決絕,當寧慈漣躍至半空時,她腕間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劈裏啪啦砸在台麵上,像極了劊子手刀落時飛濺的血滴。
    “有意思。”寧殊晴忽然貼在她耳畔輕笑,氣息拂過頸側,“姐姐你看,那鼓聲裏藏著《十麵埋伏》的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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