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海屍山,一時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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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恨謝禛。她下的封城政令讓你們一家無醫無藥、困死晉陽。”
    “你不知道從哪裏截獲了謝氏糧隊的信息,特地糾集了朋黨,今晚第一個來殺我,是以為我是謝氏子弟,對嗎?至於糧草以及銀兩,你也許給他們作為報償了,對嗎?”
    這句話落下,衛霖瞳孔驟然一縮,呼吸頓了頓。
    她像是被人一腳踹進早已凍結的湖水,冰冷、警覺、又帶著某種難堪的驚愕。
    她憑什麽這麽聰明。
    憑什麽看一眼就拆穿了她所有的行為邏輯,所有的暗地籌劃——
    她怎麽知道的?
    她不過才第一次見她!
    那種被人輕描淡寫看透的羞辱感,幾乎比胸口的貫穿傷口更讓人發瘋。
    她強撐著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像被灼燒一樣,翻滾起一層又一層火。
    難道生來金枝玉葉,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生來便高過旁人千百倍嗎?
    王侯將相真有種乎嗎?
    看著眼前的人仙姿佚貌,眉眼風流俊逸,便是外貌這等最末的東西也是強了她們這些平頭百姓數倍。
    她那雙眼,不染風塵、不沾塵垢,是不是連一滴髒血都不肯沾?
    是不是連夢都比她幹淨?
    她是不是天上下來的人,用的劍、穿的衣、睡的枕頭,都是天宮的東西?
    是不是生來就有人教她們詩書、劍術、應對進退,生來便不知饑寒、不識貧病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那她衛霖呢?
    她是從屍堆裏爬出來的,大饑饉之年,是靠著把死人的布纏到自己腿上過冬,靠著扒羊糞堆裏爛菜葉活下來的。
    她見過身上長蛆還不死的孩子,也見過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卻連具棺材都買不起的小子。
    她曾將重病的幼妹背在肩上走六十裏地,隻為了找一個良醫。
    而現在,這個漂亮得像天仙一樣的人,三言兩語便把她的仇拆開,說得像是張嘴喝茶那麽輕鬆。
    可憑什麽?
    她有時候在想,這些天潢貴胄,是不是連血都是金色的?!
    胸中嫉恨與委屈已然滔天,可下一刻,她又強自鎮定,冷哼:“你既知道我恨,廢什麽話?要殺便殺,裝什麽好人。”
    “好人?”寧時輕輕搖頭,語氣諷刺,“我從沒說過我是好人。”
    “但你殺不了我,也不願意就這樣死了吧?我現在給你一條路,一條好路,倒不是因為我心軟,而是因為你身上還有因果沒了結,而且......”
    寧時俯下身,指尖微微抬起衛霖的下巴,直視著她充滿恨意的雙眸,本來倒是想說點狠厲的話警告她,卻一時忘詞。
    她站起身,收劍入鞘,目光落回那具狼狽不堪的身影上。
    “我可以帶你去見謝禛。”
    她語氣低緩,卻有一種十拿九穩的平穩:“你若真恨她,便該當麵問她,質問她,把你心頭的疑慮和恨都說出來,問她憑什麽一封城、一個決策,就把你們一家都逼上了絕路。你也很想和她見麵吧?”
    是的,原著裏若是按係統所說的,衛霖趕到皇城的時候,謝禛早死了,不知道是積勞成疾還是什麽刺殺。
    到時候見到謝禛的話,肯定要好好地給她把把脈啊,探測一下疾病什麽的。
    她要是不病死,能控製住鼠疫,那麽這趟晉陽之行也本不必來。
    寧時抬眸看往身後那浩浩蕩蕩的一條長龍般的糧車隊伍,借著忽明忽暗的燈火,可以清晰地看見謝家派出的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已經將其餘的夜襲之毛賊全都拿下了。
    大概率是毛賊,真是死士估計這幾個謝家侍衛也很難應付得這麽輕鬆。
    畢竟衛霖能在短時間內糾集的也無非是山野土匪這類人。
    該誇讚嗎?
    不愧是未來的大將之才,能把這群毛賊訓練得這麽訓練有素,乍一看還以為是哪來的死士。
    如果能真的收歸己用,也算身邊多了個人才吧。
    寧時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衛霖,眼中不覺多了幾分欣賞:
    “可有個前提——”
    她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衛霖。
    “你得先活下來。”
    “好好地、清醒地,留在我身邊。”
    衛霖怔住,眼神變了。
    她似乎從未想過,寧時會說出這種話。
    她咬緊牙關,像是要將那一身憋悶的血氣與不甘咽下去。
    “你......憑什麽讓我信你?”她沙啞開口,“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還有謝禛那個狗官在內,哪一個不是滿口仁義道德百姓,背地裏踩著無數人的屍骨往上爬?”
    寧時輕歎。
    她算權貴了嗎?
    哪來的權啊。
    她還指望今後靠著謝大人多多引薦,能有“躋身天聽”的機會。
    正正當當地,堂堂正正地和皇帝說些利國利民之策,推行科教興國。
    爭取在有生之年,能讓天下黎民不饑不寒。
    對權勢的追求很好說,無非是善良和退縮無法保護自己,隻有權勢才能讓她立於不敗之地。
    而天下大同、黎民不饑不寒的夢想,隻是源自於自己的現代背景吧。
    她下意識相信知識和生產力可以改變亂世的苦難,唯有生產力發展了,才不會有那麽多饑民流散。
    而做這些並非為了什麽,一路上見慣了太多苦命人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她會心懷惻隱也是人之常情。
    哪怕自己成了一個心不再跳動的空心人,惻隱之心也時常發作。
    而且天下是個治世,自己信賴和在乎的人才會更安全呀。
    她若是舉手之勞,何樂不為,不過也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優先級也不會太高——
    再看向眼前的衛霖,她不覺帶了些悲憫的口氣:
    “我不是謝禛。”
    她說:“也不是權貴,我也是個平民百姓。”
    “我隻是見過太多血、太多死人,太多仇怨。”
    “你若死在今夜,不過又是一個無名之骨,埋在這亂世泥濘裏,什麽都帶不走。”
    她語氣低沉,指尖緩緩在掌心摩挲,剛剛夢中那一片血海現在仍然時時翻湧上她的記憶,不斷侵蝕她的精神。
    “我方才在你眼中看見的,是未來。”
    她看著衛霖,眸光微沉:“你若一意孤行,遲早會變成另一個屠夫。”
    “血海屍山,是能堆出一時的快意,但堆不平心中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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