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時候肘擊小白眼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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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火藥的硝味濃得像要鑽進鼻孔,將她整個人劈頭蓋臉地吞沒。
    寧時倒也沒猶豫太久,從牆頭一躍而下。
    狐裘下,寧殊晴耳鬢邊一抹微亂的鬢發剛剛被風吹起,忽然眼前一花,一隻手將她整個人一下抱進了懷裏,重重一壓,像要把人揉進骨頭裏。
    “......”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撐著來者的胸膛。
    身體比頭腦更先作出反應。
    懷抱裏是血與火混合的氣息,但偏偏其中夾著一點藥草的苦澀與書墨的沉香——她熟悉到幾乎能灼燒肺腑的氣味,清冷而壓迫——是她姐姐的氣味。
    那一瞬,她整個人猛地鬆懈下來。
    呼吸亂了半拍,但心跳反而安穩得出奇。
    “......終於舍得回來了?”
    她沒有驚呼,也沒有撒嬌,隻是輕聲一問,嗓音不高,卻像帶著一點埋怨,又像是特意壓低給身前這人聽的。
    像是一口軟刀子,慢悠悠劃進骨子裏。
    寧時沒答,臉埋在她頸窩邊,像是還沒從某種情緒裏脫出來,隻抱得更緊了一點。
    好軟,好香。
    好軟,好香的妹妹。
    抱起來真的很安心,她就這樣一發覺是自己,就乖乖地一動不動地讓抱了......
    當然,她能夠察覺到那一點細微的僵硬和認出是自己的鬆弛感。
    我們都很輕易地認出了彼此,並非出於血緣,而是由於近十年根深蒂固的習慣。
    幸好,總算是沒把原主的妹妹弄丟......
    興許......也算是“我”的吧。
    旁邊有人低聲喚:“寧姑娘,小心炮火——。”
    也有軍士正從側麵搬彈裝火,馬匹哀鳴著被牽離一線火力,場麵一片紛亂。
    可寧殊晴連頭都沒轉一下。
    她耳朵貼著寧時的頸側,隻聽見她微快卻穩定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天塌地陷的邊緣唯一還正常運作的東西。
    “姐姐身上有好多血。”她忽然說,綻開如三春桃李般的笑容:“看的我都心慌呀。”
    寧時沒說話,抱得更緊了一點。
    她本來想說“你活著真好”,可那種話出口太晦氣。
    太......肉麻,她說不來。
    “是別人的。”寧時總算開口,聲音有些啞,言簡意賅,“我很好。”
    寧殊晴抬頭看她。
    入眼是一身血汙。
    寧時整個人像是從地獄深井裏走出來的。
    滿身是血,衣擺、袖口、鬢角,脖頸下那塊領邊,全是幹涸或尚未幹透的血色斑痕,像是畫布上潑灑未盡的墨。
    血漬混著火煙與屍氣,沾在她素白的臉側,襯得那張本該清雋的麵孔仿佛罩著一層人世難容的煞氣。
    她忽然輕笑了一聲,仿佛整個人都緩了下來。
    “......我還以為姐姐不願意回來了。”
    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小女兒家的嬌嗔,可眼神卻一動不動地黏在寧時臉上,像是怕她下一瞬又會消失不見似的。
    寧時這才低頭看她一眼:“我肯定會回來的呀。”
    “可你昨晚說自己先去,就真一個人去了。”寧殊晴眼尾微彎,嗓音甜得恰到好處,卻掩不住其中的涼意,“也不帶我。”
    寧時一時語塞。
    “我有要事找謝大人商議,你就乖乖待在甕城幫我看......”
    一提到物資,寧時便沒了聲。
    這時候提物資就好像自己在責備寧殊晴沒有看好物資一般了,但是她能活著自己就很滿意了。
    更何況,妹妹能這麽沉著有定地指揮戰鬥,真讓人意外呢。
    寧時咳了咳,岔開話題:
    “......好了好了,別鬧了。說說正事——甕城的情況吧,到底怎麽破的。”
    說的時候,聲音低沉,有些發啞。
    寧殊晴神色一斂,笑意緩緩收了起來。
    她看著寧時的眼睛,頓了一瞬,才開口道:
    “天快亮的時候,衛霖說想帶幾人出去找個方便解手的地方。”
    “她穿了你的披風,順帶還騎走了一匹快馬——我們都不知道她胸口有傷是為什麽要騎馬出去,但既然是姐姐要的人,那也就留了。”
    “我要的?”
    寧殊晴聲音涼涼:“她口音一點不像金陵人,也不像珞都的,倒和白日裏見到的流民口音有點像。來曆不明,鬼鬼祟祟,若不是姐姐允許,哪能讓她隨意來去。我也不耐煩見她,大抵這就是她能一夜之間串通城內的內應破城的原因罷。”
    寧時心頭咯噔一聲。
    好了,這下全都怪我了。
    寧殊晴語速不緊不慢,像是故意斟酌過每一個詞:“拂曉前兩刻,原定為辰時換防,但西門閘道提前半刻傳來口信,說鎖軸齒輪滑脫,需要暫停升降,命內營副將抽調人手修複。”
    “照理說,這種事該由工匠處理,可那人披著副將鎧甲,手持調防令牌,一切手續俱全。”
    “守門隊長以為確有其事,命兵卒配合關閘、鬆鏈。”
    “那人一句話不說,鎖鏈剛一鬆完,便點燃了預藏在城根處的火藥。”
    “轟的一聲,閘鎖塌落,鐵門失控。”
    “幾乎與此同時,西門三隊駐軍陸續倒地——有人當場昏迷,有人抽搐,有人鼻口溢血。”
    “我們還在營帳裏,火就從三個方向燒了過來。”
    “與此同時,西門已破,叛軍戴著鬥笠、裹著白布混進火勢裏。七千流民為前鋒,一千披甲者為後。”
    “而那‘副將’,戴著鬼麵,騎上快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時的臉色在晨光下顯得越發冷白。
    她低聲問:“......是她開的門?”
    寧殊晴沒有說話,隻輕輕點頭。
    寧時安靜了很久。
    她應該怪自己對吧,怎麽會覺得自己能一夜之間馴服這個原文裏跟大西王有得一比的衛霖啊。
    風在她耳邊嗚咽著穿過,硝煙氣與戰火氣攪在一起,像一場已經持續了一整夜的夢魘。
    她低頭盯著掌心,手指還沾著血,血汙斑斑,貼著指節幹涸。
    ......
    算不算徹底被衛霖肘至破防了?
    ......
    衛霖你這個小白眼狼,把我的物資還給我!
    寧時原地站了半晌,像是整個人在努力壓著某種愈燒愈盛的火焰。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掌拍在牆頭上。
    砰的一聲,塵土炸開。
    比酥酥麻麻的痛感更快的是身旁的寧殊晴,看見自己用殘害自己身體的手段泄憤便立刻急切地衝上前來查看自己的手有沒有受傷磕破。
    可她並未側過臉去看寧殊晴快哭了的表情,而是閉眼一息,將感官沉入靜默之中。
    天人感應,再次悄然鋪開。
    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密密交疊,她一寸一寸剖解著其間混雜的信息,從血腥、火藥、屍骸、混亂中,一絲不苟地抽絲剝繭。
    ——她找到了。
    那股獨特的、如野犬般冷銳不羈的濃烈血腥氣,正快速遊走在欽差府邸的外圍。
    極淡,卻異常鮮明。
    寧時睜眼,眼底被背叛的怒意霎時噴薄。
    “得,”她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又得繞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