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日月長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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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而這份心動難言,在她即將付諸莽撞行動的前一刻,卻被一股更冰冷的恐懼扼住了咽喉。
    ——倘若
    倘若大人知道了自己這些陰暗、扭曲、近乎褻瀆的念頭,會怎麽看自己?
    那雙淡漠的鳳眸裏是否會浮現厭惡?
    那總抿著一線威儀的唇是否會吐出斥責?
    倘若自己的孟浪招致了謝大人的不快呢?
    倘若這片刻溫情因她的貪得無厭而碎裂——
    倘若
    她抬眼看了眼謝禛眼底淡淡的青影
    執筆的指尖因長久書寫而微微泛白,肩背卻依舊挺得筆直,宛然一株負雪仍不折的青竹。
    寧時忽然想起連月來的奏報、軍情、還有她所不知道的暗潮湧動那些重壓早已將這人碾得疲憊萬分,不堪重負。
    雖說自己也是回回都勸,卻從不見她“改好”。
    自己怎敢再用這些荒唐心思,去加重她的負累?
    幾不願忍受這一分可能。
    而且,提到孟浪和惹謝禛不快此情此景此夜此雙人——
    她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回想起來那一夜了啊!
    自己倒也是聽完軍機,就在夢中與謝大人春風一度。
    瀟灑!
    風流!
    無法無天了!
    夢裏的自己何其大膽,真的是把知杏女士那種大膽孟浪的動作學了個全了,一比一複刻了。
    自己真是神人,明明醒了連人家表字都喊得扭捏,夢裏怎麽喊得出“禛禛”這個疊詞詞的。
    你牛
    頭開始暈了。
    內心有點小崩潰了。
    這麽僭越!
    這跟性騷擾到底有什麽區別啊!
    她實在是不知道謝禛當時是睡著還是醒著,每每念及此時便覺得既是尷尬又是臉如火燒。
    奈何她盡管極端地百爪撓心,可卻從無法驗證這一點,隻能懷揣著猜測淒淒惶惶。
    畢竟就算謝禛當時是醒的又如何?
    按她的性格又怎麽會責備自己這個可能左右三晉危局之人的夢中失禮呢?
    她若是知道的話,會偷偷生氣的吧?
    旋即把這份不動聲色的慍怒壓下——
    還是根本就已經睡著了根本沒聽見自己那幾段僭越的話呢?
    永遠的謎團。
    好著我難消遣,端的是怎留連。
    寧時怔怔看著看著眼前這張人比花嬌的芳顏,忽然間,之前所有的癡迷和占有欲,都化為了一種尖銳的、讓她無地自容的自慚形穢。
    她猛地咬住舌尖,鐵鏽味在口中漫開。
    她狼狽地別開臉,將那些幾乎衝口而出的癡妄硬生生咽回喉嚨,化作一聲含糊的咕噥“沒事,別管我了。大人繼續忙吧我、我說了些胡話。”
    謝禛本是因為她這話怔神片刻,卻聽眼前人眼中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疼惜之後,岔開了話題。
    她自然是一瞬間便明了了寧時的意思。
    連同寧時先前那番近似於冒犯的話,都一瞬明了了。
    那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未來權力的期許,而是一個來自“天外”的、不容置疑的“預言”。
    那個“金鑾殿漢白玉階上”的身影,那個“百官伏跪如潮水退去”的未來,正是她自己內心最深處、連對恩師都未曾完全剖白的野心與宏願。
    而眼前這個人,竟能如此輕易地、精準地,一語道破。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背一寸寸地往上爬。
    這個人,究竟是誰?
    她到底看到了什麽?
    可與這份近乎恐懼的戰栗相比,另一種更陌生的、更滾燙的情緒,卻從她心底破土而出。
    ——被全然看見的、靈魂都被洞穿的戰栗感。
    ——以及,自己最宏大的野望,竟成了另一個人眼中最癡迷的風景,這種隱秘而罪惡的滿足感。
    什麽感覺?
    說不分明。
    隻覺得此番感受,竟和先前在雪地將眼前的玉人護入羽翼之下一般。
    如出一轍的燥熱難挨,幾乎是如火燒身的痛意。
    可是臨了表現,謝禛卻隻是輕聲答道“無妨,你如今神智有恙,本不該治你的罪。”
    寧時報之以一笑。
    於是一場觸及靈魂的對話就此行至尾聲,戛然而止,落幕無聲。
    室內氣氛從先前的曖昧與沉鬱,轉為一種心照不宣的靜謐。
    寧時以為謝禛會繼續留在這裏陪自己嘮會嗑。
    可她卻起身,嫻熟地為爐添了兩塊銀霜炭,又為自己斟滿一杯熱茶,旋即極其自然地坐回那張臨窗的書案後。
    她自袖中取出一卷未批閱的公文,就著燭光,竟就此伏案覽閱起來。
    寧時“”
    她幾乎失笑。
    謝大人當真是不肯虛擲半分光陰。
    分明這頭自己還是個剛從鬼門關上躥下跳的傷患,她怎麽就自然地坐那批改上奏章了呢?
    絕世工作狂啊。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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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濃稠,燭影搖曳。
    窗外風雪蕭蕭,室內暖意融融。
    她身上覆著謝禛的錦被,鼻息間縈繞著對方身上那縷清寒、卻令人心安的氣息。
    而那個讓她心思百轉的人,就在不遠處的燈下,為國事操勞。
    這景象,莫名織出一種奇異而安穩的家的錯覺。
    寧時側臥於榻,目光靜靜流連於謝禛的側影。
    看那低垂的羽睫,執筆的纖指,燭火在她清絕輪廓上投下的柔和光暈。
    心疼有之,驕傲有之,愛慕有之。
    看著看著,心底那剛被按捺下去的躁動,又不合時宜地、悄無聲息地探出頭來。
    她終究耐不住這磨人的靜謐。
    輕輕掀被,赤足踏上冰涼的地板,悄無聲息地走到那伏案的身影背後。
    謝禛似乎太過專注,並未察覺。
    寧時就這麽靜靜地站著,像一道甘願斂去所有聲息的影子。
    目光從她挺直的脊背,緩緩落到她執筆的右手手腕。
    那裏過於纖細,因用力而繃出幾道脆弱的青筋,看得寧時心裏無端一緊。
    她想起什麽似的,轉身一抬手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繪著淡雅蘭草的白瓷圓盒。
    這是前幾天從知杏那薅來的,凝神安神的香膏,聞著隻覺得那清冽又帶著一絲微苦的甜意,像極了南地初冬時節,剛剛熟透的柚子被剝開時,迸發出的第一縷清香。
    恰恰是柚子香。
    指尖沾了薄薄一層,那股熟悉的、清爽的香氣便在溫熱的指腹上化開。
    她再次回到那人身後,遲疑了片刻,終是鼓足了勇氣,將微涼的指尖,輕輕貼上了謝禛緊繃的太陽穴。
    正在批閱公文的謝禛身形一僵,筆鋒在紙上洇開一個突兀的墨點。
    她下意識便要側首,卻被耳邊一句近乎呢喃的輕語止住了動作。
    “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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