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酒旗風暖少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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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凝覺得自己夠會陰陽怪氣了。
    沒想到謝之嶼陰陽的功夫更勝一籌。她一時竟沒聽出他這幾句涼颼颼的話後麵還想表達什麽意思。
    她故意:“你怎麽沒把自己算進去呢?”
    謝之嶼雲淡風輕:“哦,原來我也算。”
    “……”
    什麽跟什麽啊。
    溫凝追不上他七歪八拐的腦回路,推著自己的行李箱來來回回進出。滾輪在地磚上發出順滑的滾動聲,軲轆軲轆,填補了兩人之間不說話的空白。
    等全部收拾好已經半夜了。
    溫凝這才覺得自己的東西實在多。光是她深思熟慮後的必帶品,都占了他半個家。
    現在他的棕皮沙發上出現了她的小毛毯,她平時喜歡用來蓋腿。源自極細支的美麗諾羊毛,輕輕一層又柔軟又保暖。毛毯流蘇墜地,給這張充滿男性氣息的軟皮沙發沾上了幾分柔軟。
    房間太小,睡覺前溫凝就坐在這張沙發上,蓋著腿,專心致誌P宋子鄴給她發來的照片。
    跟她不同,宋子鄴玩得是真爽。
    藍天,奶油雲,碧海,白沙灘。
    每張照片他都能笑出褶子。
    溫凝本著不能厚此薄彼原則,一張張耐心給他修。
    於是第二天上午。
    等著那位大明星周轉資金的無聊空檔,謝之嶼打開朋友圈,看到的就是溫凝在夏威夷和某位男性相親相愛,臉貼臉的照片。也不知道她哪裏找來的。
    笑得真醜。
    謝之嶼反扣手機。
    “她出門沒?”
    小鍾緩了兩秒才知道他在問什麽,立馬瞄一眼和阿忠的對話框。這幾天他學聰明了,動態要實時掌握。老板不問歸不問,問了不知道那就是他的錯。
    這才是頂級打工人的防gank意識。
    “報告嶼哥,溫小姐今天上午一直在家。”
    謝之嶼叼著煙,望一眼不遠處焦頭爛額的大明星,一副事外人的姿態:“嗯。”
    照片P到那麽晚,能起來才有鬼。
    “薄荷糖。”他說。
    小鍾立馬翻出鐵皮盒:“嶼哥,你戒煙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了?”謝之嶼倒出幾粒用舌尖抵著,“少聯想有的沒的。”
    哦,對。
    早上他還和陪客人抽了雪茄呢。小鍾想。
    雖然煙絲裏摻了沉香,聞起來不衝,反倒有股溫醇的厚重感。聽說有錢人喜歡這樣的做派,但嶼哥懶得搞這種虛無精致。應該說,他能隨便的地方都很隨便,吃喝全跟他們在一處,連住……
    阿忠都住上新樓盤了,嶼哥還在老民房裏待著。
    所以今天他要沉香條的時候,小鍾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偷瞥謝之嶼的臉。
    想了又想,最後把裝薄荷糖的鐵皮盒全放在桌麵上。
    嶼哥好些天沒去糖水鋪。
    估計是想吃甜的了。
    陪完這次來的大明星,估摸著能閑上一陣。
    這麽想著,小鍾又朝那位大明星望過去。
    來時小鍾接送過幾次,大明星風度翩翩,講話沒什麽架子,還會用現學的粵語開兩句玩笑。在包間玩了這麽幾天,輸輸贏贏起起伏伏,這會兒看起來麵容滄桑許多。
    今日全素,他保養得宜的臉上眼袋浮腫,頭發也不像最開始那樣梳得一絲不苟。
    他在電話裏調度著資金,偶爾用急速的語氣說“回去多接幾部戲”,“你隻管轉,別的少管”。
    好在終究是公眾人物,比起小鍾見過的許多在賭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到賬單甚至嚇得失禁了的普通人,還是要得體許多。
    那通電話打完不久,流動資金終於到賬。
    底下人把賬單給謝之嶼看。
    他瞥了眼,架在茶幾上的雙腿這才散漫收回,起身同大明星握了握手:“錢入賬了。湯先生,歡迎下次再來。”
    大明星苦笑:“怕是沒下次了。”
    這麽多年演藝生涯攢下的資本,折了大半。連最值錢的兩套房產都緊急掛了出去。
    其中一套,還是用來抵利息的。
    江湖傳言的九出十三歸,同那些地下錢莊比不過爾爾。
    他歎息:“打完黑傑克那天,我應該收手的。”
    謝之嶼拍拍他的肩:“湯先生,實話說每個從這裏走出去的人都會講這樣的話。”
    “是嗎?”湯先生揉了把臉,扣上帽子,“那還是希望我們今後不見吧。”
    謝之嶼像是想到了什麽,呼吸沉緩下來:“這句話我也聽過很多次。”
    “看來我已經是個標準賭徒了。”兩個助理迎上來,湯先生又同他重重握了握,“再會。”
    謝之嶼沒說再會。
    因為他知道湯先生將來的某一天一定還會來。
    他漠然站在原處,這樣迎來送往的場景在他眼裏已經多得麻木了。
    不知為何,今天這一幕卻讓他想起多年前,他住在陽台小房間時的事情。
    彼時他同現在一樣風光無兩。
    不過不是何家的謝之嶼,而是校園裏光風霽月的謝之嶼。
    他占據年級榜第一,籃球打入校隊,手裏還握著一些叫得上名號的競賽獎。
    他的課桌時常有禮物,課本裏夾進情書。有次不小心碰翻課桌,洋洋灑灑帶著香味的信紙從裏邊飄出來,像下了一場雪。
    直到他的人生真的開始落雪。
    他退學了。
    那個女人離開前一次又一次說過同樣的話。
    “我那天要是管住自己,沒去玩那台老虎機就好了。”
    “樓上比老虎機刺激得多。你知道嗎?我今天一晚上賺了兩千萬,以後我帶著你,不用看京城那些人的眼色,我夠養活你了!阿嶼。”
    “阿嶼,要是媽媽說現在我們沒錢了。你會討厭媽媽嗎?”
    “沒關係,有人會借我東山再起的資本。我不信會一直這麽背。”
    “換房子!半山剛開了一處新樓盤,我們換那裏的大房子!好不好?對,我們今晚還要出去吃大餐!你想吃什麽?”
    “我們想要的生活都有了,我以後不會去了。你相信我,真的。”
    “阿嶼,阿嶼,你救救媽媽!啊啊啊啊啊,他們要砍媽媽的手指。媽媽不能沒有手的,你幫媽媽求求那個叔叔。求他再給媽媽一次機會,真的最後一次!”
    “阿嶼,我想去看看之前住的老房子。”
    故事的最後一幕。
    滿是薔薇和爬牆虎的季節,女人從天台一躍而下。最鮮紅的那朵綻放在他眼前。
    他木在原地。
    忽然想起人生的最後一句話,女人對他說的仍是,阿嶼,以後好好過吧。
    媽媽不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