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最開始,隻是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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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宿說寒暑。
    明月掛青蠅。
    少女人情世故通透,是以熱腸掛起。
    可是非曲直到底是人授,因此冷眼束己。
    越是敏銳越是痛,盛世的水珠,在亂世洪流中又將去向何方?
    南海的波濤流向大陸。
    順著逐水過富水。
    流過富水過暴水。
    暴水岸,“陳小魚”捉著一條魚,正在匆匆急行。
    女孩子的臉上,帶有被陽光曝曬的痕跡。
    手上網痕,眼裏觀海,和其他漁民沒有什麽區別。
    但如果有人掀開女孩子手中的魚。
    就會看見裏麵的一柄飛刀。
    ——真正的陳小魚不知所蹤,暴水岸急行的,是[斷魂亭]的刺客 “千麵蜉蝣”!
    而在蜉蝣趕來的路上,他並不知道,滿網村發生了一點小事故。
    ……
    正月初九的飛雪連綿不斷,落在滿網村。
    隔斷山巨大的陰影裏,暴水咆哮著。
    [生敲]跳動,砸碎冰麵。
    河道風大,寒風中,漁民穿著單衣。
    一邊吸著鼻涕,一邊糾結不舍地交上魚,卻又充滿希冀地瞪大眼看向秤砣。
    水聲震耳,[生敲]嚇人。
    刻度嗒嗒,最終停留在——
    ……
    暴水向崖上的碎石拍去,試圖將嵌在崖上的最後幾塊土奪走,融進自身、化為一體。它將土地向下沉去,將天空向上托起,蒸騰出一片昏黃的顆粒。
    “兩斤?!”漁父看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那指的是一個“貳”沒錯,但也許是“二”加一個“點”,“三”加一個“貝”殼……
    陳鐵二嘴唇顫抖著,指向那條三十年少有的,村裏人都羨慕的肥碩大魚:“兩斤?”
    來稱重的官吏裹在棉大衣裏,很是不耐煩地抬眼:“怎麽說話的?”
    陳鐵二有些不甘心:“按大離律,正月是禁漁期,違禁者斬!是我們不要命嗎?是這時候上麵說要吃鮮魚!”
    “要吃,行,我們去捕。但這是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活兒……”
    官員冷笑一聲,打斷了他:“律法?你什麽身份,跟我講律法?我才是律法!”
    眼看事態不對,還是村長點頭哈腰,當了個和事老:“大人說的是極,漁民哪裏懂律法?那是老爺們的玩意兒!不是小人偏心村民,這家夥就是個憨魚條子,前幾天趕了個客,自己妹妹氣跑了,您說您跟這玩意兒計較什麽?”
    陳鐵二轉過頭去,不看他們。
    村長見官員臉色稍霽,小心翼翼道:“他不太會說話,意思是,正月往年都是留給大家過個年,再給魚放個年……”
    毫無征兆地,官員一腳踹在老頭頭上!
    “你們還想過年?老子都過不了年,你們過年?”
    村長到底是村長。
    別人都沒反應過來,老頭已經熟練地抱成一團,再多滾幾圈,好讓自己顯得更狼狽些。
    老頭趴在地上,剛巧行了個大禮:“是,是,我們不是過年,是給大離祈福。這正月第一條魚,是鴻運當頭年年高。這秤晃一下,是黃金萬兩年節到。勞駕您再看一眼,這秤啊,對的是來年的黃金呢!”
    官員:……
    官員裝模作樣地又看一遍,點點頭:“兩斤一兩。”
    村長好話說盡,還挨了一腳,隻長了一兩!
    其他村民還沒說什麽,抓到這條魚的陳鐵二可是不幹了。
    ——“什麽?”
    陳鐵二早拿自家的秤稱過了:“這魚明明四十三斤又半,難得的大魚。要三個人抬著走,你說它重兩斤?”
    “不賣了,不賣了,留回家吃!”
    官吏的手按在魚上。
    屬於天賦者的綠光,閃過。
    即使隻是一個綠級天賦者,也不是村民們敢亂動的!
    陳鐵二隻能忍氣吞聲:“那按前幾年的方法算吧。折七成,十二斤。”
    官吏眼睛也不眨,拿出三枚銅錢,“鐵秤無私,它就是這麽個數。你這錢要是不要?”
    這完全是強搶!
    早幾年,陳鐵二咬咬牙,勒勒腰帶也就忍了,就當自己沒撈到這條魚。
    但今年卻是實在難挨:“欺負我不識字是不是?”
    官吏把錢減至兩枚,往地上一扔,也不回答他,張嘴就喊:“下一個!”
    兩枚銅板落在地上,連個聲響都沒有。
    陳鐵二本想低頭去撿。
    可就在低頭的一瞬間,陳小魚瘋狂又失望的眼神一閃而過。
    別人都說,他的妹妹瘋了,為了個外人不要他了。
    ……可是……
    銅板在地上轉了兩個圈,陳鐵二撿慢了,官員還抬腳踩住一個。
    那意思很明顯,你就隻配一個銅板。
    陳鐵二:“……我……”
    一刹那,積壓的憤怒噴湧而出!
    魚少人多賦稅重。
    親人不解,朋友瞧不起。
    陳鐵二八尺壯漢,沙包大的拳頭。
    常年拉纖,[生敲]大的力量。
    他沒有天賦,但他一直在和生活戰鬥。
    鬥命,鬥命。
    人和命鬥!
    那官吏也想不到,他的兩枚銅板,竟喚起了一個人他作為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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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鐵二撲了上去,四周麵有菜色的漁民們竟無一阻止,還齊齊扭開了頭!
    陳二叔對著空蕩蕩的暴水大聲讚美:“啊,這[生敲]可真他魚的惡心!”
    村長:“是年年有餘生活富啊!”
    他們的大聲吟唱,遮蓋住了這邊不尋常的聲響。
    陳鐵二一把把官員按倒在秤前:“你再量一遍?再量一遍?”
    官員腦袋磕出了一個血印,可他引以為傲的天賦,竟然打不過這個普通人!
    官員終於知道害怕了:“刁民!護衛,護衛!”
    陳鐵二“咚”的一拳:“你再量一遍,這是幾???”
    秤轉了一下,指向了“叁拾”。
    這秤早就做過手腳,但量出來的數字,還是遠遠高於“貳”!
    官員殺豬一樣大喊:“護衛,護衛!”
    護衛正打算上前,卻早被關注著這裏的滿網村人攔下!
    陳大叔:“啊,這[生敲]爛了!”
    陳二叔:“哈,這[生敲]壞了!”
    村長:“聽說皇城有個[三闕台],是缺魚又缺蝦!”
    不遠處,陳鐵二還在罵著:“臭魚爛蝦,睜大你的狗眼!”
    村民們一邊說,一邊把最先動手的護衛揍成了爆汁魚!
    其他護衛:……
    護衛也怕死,演戲似的拿棍子比劃比劃。
    很快有人從隔壁滿船村借來民秤,那魚上去一量,不多不少四十四斤!
    “二……二斤!”官吏被人下了麵皮,還在想著自己有官身,就是護身符。他臉都不紅,繼續喊,“快放下我,否則我回去稟告縣令,治你冒犯,打幾十大板——”
    陳鐵二抬手就是一拳!
    “咣”的一下,那官吏被打懵了,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罵他,罵護衛不爭氣,罵愚民不救官。以陳鐵二為圓心,三代親屬為半徑,加各種器官……
    陳鐵二又是一拳下去。
    官吏開始威脅,“本官父親是京官,家族在嶺南……”
    “咚”“咚”“咚”,一拳又一拳。官吏開始說胡話,開始討饒,甚至許諾給他跪下磕頭賠禮道歉!
    但陳鐵二,卻是越打越暢快!
    他小時候偶爾做夢,想的絕不是交齊賦稅……
    這官吏恐怕不知,他心中的恐懼不過是百姓日常的感受,身上的疼痛不及他們奔波酸痛的一半。他更不知,他的命,即將成為亂世之始的第一抹血色……
    哀叫聲漸弱,哼氣聲漸強,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隻有暴水濤濤,張揚著寬闊與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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