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這次匯報的是正事，大明在北方，除了女真，這個敵人以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敵人，蒙古，相較於隻和遼東接壤的女真和北方大片地區，接壤的蒙古也算是心頭大患，而且也不好處理。
    從明太祖朱元璋開始，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了。
    之前蒙古分為諸多部落，但是隨著後金衰敗，林丹汗的察哈爾部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吞並了科爾沁部，再加上之前臣服的的喀爾喀部，如今，勢力已達到極盛範圍。
    隱隱有統一蒙古諸部的勢頭，這次劫掠明朝或許就是一個信號。
    養心殿內，朱由校漫不經心地問道“黃愛卿有何急事？”他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刻意壓著幾分沉穩。禦座下的金磚被日光曬得溫熱，卻暖不透從邊關傳來的寒意。
    黃嘉善撩袍跪地，笏板叩在金磚上發出“篤”的一聲悶響。“啟奏陛下，大同、宣府八百裏加急，蒙古騎兵已在邊牆徘徊三日！”
    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裏像是嵌著塞外的風沙，“據宣大總督董漢儒密報，此次來犯的是察哈爾部遊騎，約有五千餘騎，正圍著陽和口、殺胡口一帶打轉，看那架勢，是等著秋收便要入關劫掠。”
    “又是林丹汗？”朱由校的指尖猛地收緊，龍椅扶手的木紋在掌心硌出淺痕。他記得這幾年林丹汗一直在攪局，當年定立的盟約他們是說變就變，如今竟又把主意打到了宣府、大同。
    “正是。”黃嘉善的聲音沉了下去，“臣已核查邊報，自七月初十起，大同鎮所屬的鎮川堡、弘賜堡接連遭襲，雖未破城，卻被掠走牛羊三百餘頭，更有二百餘戶邊民被擄。董總督奏請調宣府總兵董繼舒部馳援，可眼下秋收在即，各衛所的軍戶都在忙著收割軍田，抽不開身啊。”
    站在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尤福財輕輕咳嗽一聲，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撚著拂塵。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朱由校緊繃的側臉——這位少年天子雖常居深宮，卻最恨邊民遭難，去年冬天聽聞遼東難民凍斃於途，曾對著奏報沉默半晌。
    “邊軍就不能兼顧嗎？”朱由校的聲音裏添了幾分急意，龍椅的靠背被他無意識地捶了一下，發出沉悶的響聲，“軍田要收，邊牆也要守，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蒙古人把糧食搶走。”
    黃嘉善叩首更深“陛下聖明。可軍戶們一年的嚼用全靠這一季收成，若是誤了農時，來春軍糧不濟，怕生嘩變。董總督的意思是，想從大同總兵麻承恩部抽調一千騎兵，再讓宣府的夜不收（偵察兵）加強巡邏，先把遊騎打退再說，但想要將他們殲滅恐怕需要朝廷調集兵馬，僅依靠宣大地區的兵力，隻能做到固守無法主動出擊決戰。”
    “一千人夠嗎？”朱由校追問，目光掃過階下黃嘉善。
    “回陛下，”黃嘉善的聲音透著無奈，“大同鎮現有兵力三萬，分守七十二堡，能機動的不過五千人。若是抽兵過多，怕其他關口防守空虛。”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董總督已承諾，若蒙古主力來犯，他會親率標兵營坐鎮陽和衛，絕不會讓去年大同左衛被圍的事重演，但還是需要援兵。”
    朱由校的指尖在龍紋上慢慢劃過，殿外的風突然緊了，卷起幾片梧桐葉撞在朱漆殿門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他想起上月看過的農政抄本，裏麵說“秋防甚於冬守，一失則歲無收”，那些在邊關刨土的軍戶，和宮裏禦花園的花匠不同，他們的鋤頭既是農具，也是兵器。
    “傳旨。”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大殿裏回蕩，“著董漢儒嚴令各堡加強戒備，白日收割時須留三成兵力守城，入夜後每五裏燃一烽火台，遇襲則連珠舉火。”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黃嘉善身上，“再調山西鎮兩千騎兵馳援大同，歸董漢儒節製。告訴麻承恩、董繼舒，若讓蒙古人搶了一粒糧食，朕摘他們的烏紗帽！”
    “臣遵旨！”黃嘉善叩首起身時，額頭已沁出細汗。
    朱由校望著殿外飄落的梧桐葉，忽然又道“讓順天府備些棉衣、藥品，著人送往宣府、大同。邊軍戍守辛苦，別讓他們挨凍受餓。”
    尤福財連忙躬身應道“奴婢這就去辦。”
    此時的陽光斜斜地穿過殿門，在金磚上投下長長的光影。黃嘉善捧著笏板退下時，聽見身後傳來朱由校的低語，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這滿殿的沉寂“快立秋了，該讓邊民踏踏實實把糧食收到倉裏。”
    風卷著簷角的銅鈴聲遠去，皇極殿的朱門緩緩合上，將關外的塵煙與殿內的低語都鎖在了厚重的門板之後。而數百裏之外的大同邊牆，夕陽正將垛口的影子拉得很長，巡城的士兵握著鏽跡斑斑的長矛，望著天邊盤旋的鷹隼，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秋收與戰火。
    赫圖阿拉城，正白旗衙門的青磚灰瓦上，昨夜落的露珠還未被日頭曬透，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得簌簌往下掉。徐天爵站在府衙的高台上，玄色蟒紋披風被關外的朔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銀亮的鎖子甲，甲葉上的寒光與遠處遼東城頭的垛口遙相呼應，倒像是把整座城池的肅殺都披在了身上。
    明軍拿下赫圖阿拉後，徐天爵在五嶺決戰後於當地休整幾日，便率主力進駐了赫圖阿拉。
    不過他沒有把自己的駐地放在汗宮大衙門，而是選擇了其東北邊的正白旗衙門，所以說後金現在已經亡了，但汗宮大衙門可是後金政權的皇宮，他住進去多少有些逾越，而且他也沒有這個癮，可不想讓那些文官挑出過錯來。
    所以就選擇了一旁的正白旗衙門，在這裏指揮大軍對後金的收尾工作。
    這裏既不會逾越，地方又夠大，正是當做一線指揮的不二之選。
    “大人，家裏來的書信。”親衛統領徐虎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時甲胄相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校場上蕩開老遠。他雙手舉著的公文袋上，火漆印還帶著餘溫，那是京城特有的朱砂混了鬆香的味道。
    徐天爵隻瞥了一眼，便知是妻子張嫣親筆所書——信封邊角繡著的並蒂蓮，是他幾月前離京時她親手繡的紋樣。
    徐天爵急忙接過書信，但還沒來得及展開，徐虎又拿出了另一封信。
    “大人，這是夫人身邊的丫鬟平兒奉命寫的信。家中親衛也一並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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