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不過兩息時間，街上往來的行人竟無一人察覺異樣——那挑菜擔的農夫早已挑著擔子走遠，兩個短打漢子也很快消失在巷口，仿佛從未出現過。
    薑曰廣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暗自驚歎錦衣衛的手段果然利落，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他接過掌櫃遞來的鬆子糕，付了銀子，與馮懦並肩往前走，聲音壓得更低“錦衣衛的人倒是手腳快，這下咱們能安心赴約了。”
    馮懦輕笑一聲“這些人都是從京城調過來的老手，對付司憲府的暗探，不過是小菜一碟。走吧，別讓金瑬他們等急了。”
    鬆月坊果然熱鬧非凡。街道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酒肆的幌子隨風飄動，雜貨鋪的夥計高聲吆喝著，還有賣糖畫的小販蹲在路邊，麵前的石板上擺著五顏六色的糖人，引得一群孩童圍著起哄。空氣中混雜著米酒的醇香、糕點的甜香和新鮮蔬菜的清冽，一派市井煙火氣。
    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一家掛著“清風茶館”匾額的鋪子。茶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著三個身穿朝鮮服飾的人——雖未穿正式的朝服，卻也是質地精良的暗紋綢袍，一看便知是上層人。
    其中一人頭戴烏紗帽，麵容清瘦，正是西人黨領袖金瑬；他身旁的中年漢子身材魁梧，眼神銳利，是西人黨的武將李貴；還有一個麵容白淨的官員，手指修長，時不時摩挲著手中的折扇，是西人黨的文臣金自點。
    馮懦和薑曰廣剛走上二樓，金瑬便立刻站起身，臉上堆著謙卑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雙手微微彎曲，做出要行禮的姿態，卻又怕太過張揚，隻在半空中頓了頓，壓低聲音“二位大人遠道而來，辛苦辛苦！快請坐，快請坐！”
    李貴和金自點也跟著起身，目光落在馮懦和薑曰廣的帷帽上，眼神中帶著幾分急切——他們想看清大明使臣的神色，卻又不敢貿然讓兩人摘下帷帽。
    馮懦走到桌邊坐下，抬手將帷帽的皂紗往上撩了撩，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目光掃過三人“金大人不必多禮，咱們都是‘辦事’的人，就不講究這些虛禮了。”
    薑曰廣也摘下帷帽，將其放在桌角，拿起桌上的茶碗，輕輕吹了吹浮在表麵的茶葉“這茶館的茶倒是不錯，是朝鮮的‘正山小種’吧？比咱們在驛館喝的人參湯爽口些。”
    金自點聞言，連忙笑道“薑大人好眼光！這是小臣特意讓茶館掌櫃泡的，知道二位大人是大明貴客，尋常的茶水不敢拿出來獻醜。”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馮懦的神色，見馮懦始終麵無表情，心中不由得有些發虛。
    金瑬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暫的沉默“馮大人、薑大人，昨日朝會上，馮大人說‘大明若出兵，非為攻伐，然若屬國失了臣節，區區朝鮮，何愁不能平定’——小臣鬥膽問一句，這話     當真代表大明陛下的意思？”
    馮懦端起茶碗，淺啜一口，目光落在金瑬緊張的臉上“金大人覺得，本使在朝會上說的話，會是隨口編造的？”他放下茶碗，指尖在桌沿輕輕敲擊，“大明陛下對朝鮮的近況早有耳聞，光海君登基以來，所作所為，哪一點符合‘屬國臣子’的本分？”
    李貴猛地攥緊拳頭，聲音帶著幾分激動“馮大人說得對！光海君本就非嫡非長，當年靠勾結權臣、囚禁仁穆大妃才登上王位，這是‘不孝’；登基後又對大明陽奉陰違，暗中與後金通好，開放邊境互市給後金送鐵器、糧食，這是‘不義’！這樣的君主，根本不配統治朝鮮！”
    金自點連忙補充道“可不是嘛！之前後金使臣來漢城，光海君竟在宮中設宴款待，還送了十匹上等綢緞、五百石糧食，這事在朝中隻有少數人知道，若是傳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他一邊說，一邊偷瞄馮懦的反應，見馮懦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心中不由得一喜——看來大明果然對光海君不滿。
    薑曰廣放下茶碗，語氣嚴肅“光海君私通後金之事，我大明早已查實。若不是念及朝鮮與大明世代交好，陛下怕是早便下令問責了。”他這話半真半假，既點出大明已知曉光海君的罪行，又留了餘地，為後續的談判鋪墊。
    金瑬聽到“問責”二字，身體微微一顫，連忙躬身道“馮大人、薑大人，小臣等深知光海君罪孽深重，也盼著能為朝鮮除此暴君，隻是     。”
    他話鋒一轉，眼神中帶著幾分猶豫，“光海君掌控著周邊數道的兵權，有兩萬精銳，而小臣等能調動的兵力，不過四千餘人，若是正麵交鋒，怕是     ”
    此時的朝鮮軍隊的數量和構成較為複雜。壬辰倭亂後，朝鮮軍隊規模大幅縮水，從公元1593年的十四萬八千五百餘名，降低到公元1609年的七萬六千四百名，到薩爾滸之戰前朝鮮軍隊總數約為六萬出頭。
    現在恐怕也就5萬多點，而且三分之一以上部署在邊境，還有一部分分散在平安道、黃延道、江原道、開城府，可不管怎麽說光海君都是朝鮮國王，掌控著全朝鮮絕大多數的軍隊。
    正麵硬剛以金瑬為首的西人黨，就他們這點人手絕無勝算，這也就是他們遲遲未動手的原因。
    馮懦見他終於說出了顧慮，心中也是暗自冷笑——這些朝鮮人太過膽小懦弱了，既想政變，又怕承擔風險，若不是大明給他們遞了信號，怕是還在猶豫不決。
    想當年，大唐秦王李世民隻有800人就敢在玄武門發動政變，奪取皇位。如今他們西人黨在兵力幾千人，除此之外還有綾陽君李倧這個宗親，有什麽可怕的。
    可沒辦法，誰讓朝鮮人不動，那自己隻能幫他們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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