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杆子的犧牲，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在我們掃雷排所有幸存者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我們都清楚，在雷場上，任何一絲的失誤，任何一點的僥幸，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後果。死亡，離我們是如此之近，近到……隻隔著一層薄薄的泥土。
    但戰爭不會因為我們的悲傷而停止。在簡單地收殮了老杆子的遺物之後，我們擦幹眼淚，繼續投入到緊張而又危險的排雷工作之中。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早一分鍾打通這條通道，後續的部隊就能早一分鍾投入戰鬥，整個戰役的勝利就能早一分鍾到來。或許……也能少犧牲一些像老杆子一樣的弟兄。
    在這種信念的支撐下，我們最終……在規定時間內，成功地為大部隊開辟出了一條寬闊而又安全的通道！
    當看到第一輛坦克、第一輛裝甲車、第一批步兵戰友，安全地通過我們用鮮血和生命開辟出來的這條生命通道，向著沙巴山區的縱深方向猛插而去時，我們這些渾身泥汙、疲憊不堪的工兵，都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和……欣慰。
    或許，這就是我們這些“排雷兵”存在的意義吧。
    完成了這次艱巨的任務後，我們掃雷排也終於獲得了一段寶貴的休整時間。我和其他幾個在之前戰鬥中受傷的弟兄，也被再次送往了位於後方二線的野戰醫院，進行更徹底的治療和康複。
    這一次，醫院裏的氣氛，明顯比之前要輕鬆了一些。
    大規模的穿插作戰和攻堅戰階段基本結束，我軍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徹底控製了越南北部的一係列重要城鎮和交通要道。雖然零星的戰鬥和清剿任務還在繼續，但戰爭的陰雲，似乎……正在逐漸散去。
    病房裏，傷員們雖然依舊忍受著傷痛的折磨，但臉上卻大多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輕鬆和對未來的期盼。 大家會聚在一起，打撲克，下象棋，或者吹噓著各自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跡，病房裏時常充滿了歡聲笑語。
    看著他們，我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犧牲戰友的麵孔，那些血腥殘酷的戰鬥場麵，依然會如同夢魘般，在我的腦海裏反複閃現，讓我無法真正安寧。
    戰爭的創傷，早已深入骨髓，或許……一輩子也無法真正愈合。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這樣，在醫院裏慢慢養好傷，然後……或許就能等到戰爭徹底結束，解甲歸田的時候——
    一個新的、也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任務，再次下達了。
    那天下午，我們團的副政委和保衛科的鄭幹事之前清查“黑蜘蛛”陣地時認識的），竟然……一起來到了我的病房。
    看到他們兩個同時出現，我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意識到……肯定沒好事。
    “李衛國同誌，”副政委拍了拍我的肩膀，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報告首長！恢複得很好！隨時可以重返戰場！”我立刻回答道。
    “嗬嗬，不急，不急。”副政委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這次來找你，不是讓你去衝鋒陷陣，而是……有一個特殊的任務，需要你的協助。”
    特殊的任務？
    我的心提了起來。
    鄭幹事接過了話頭，他的表情依舊嚴肅，眼神銳利：“李衛國同誌，我們……抓到了一些特殊的俘虜。”
    “特殊的俘虜？”我有些不解。
    “是的。”鄭幹事點了點頭，語氣凝重，“他們不是普通的越南士兵，也不是那些地方武裝。他們的身份……很複雜。有的人自稱是華僑，有的人說是被脅迫的平民，還有的人……幹脆就一言不發。”
    “但是，”他加重了語氣，“根據我們的初步調查和一些繳獲的證據顯示，這些人……很可能都與之前在老街、柑塘、甚至扣林山一帶活動的、那股偽裝成我軍、裝備精良的敵特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偽裝成我軍的敵特組織？！
    聽到這個熟悉的字眼，我的呼吸瞬間就變得急促起來！
    是他們！果然是他們！他們並沒有隨著那些戰鬥的結束而徹底消失！
    “我們對他們進行了多次審訊，”鄭幹事繼續說道，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但效果甚微。他們要麽是死硬分子，什麽也不肯說；要麽就是油嘴滑舌，謊話連篇，根本無法甄別真偽。審訊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
    “所以……”他看著我，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我們希望……你能去和他們‘聊一聊’。”
    “我？”我愣住了，“我……我不是專業的審訊人員啊……”
    “我們知道。”鄭幹事說道，“我們需要的，也不是專業的審訊。而是……一個同樣經曆過那些特殊戰鬥、甚至可能與他們有過直接或間接接觸的人，從另一個角度，去和他們進行……心理上的較量！”
    “你，”他指著我，“在那些戰鬥中，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觀察力、判斷力和……生存能力。你看到過一些我們不了解的細節，也經曆過一些他們可能也經曆過的場景。或許……你的出現，你的某些不經意的話語或者問題，能夠……觸動他們心理上最脆弱的那根弦，讓他們露出破綻！”
    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一個……更加考驗智慧、心理和意誌力的……特殊戰場！
    我的對手，不再是端著槍的敵人，而是……那些狡猾如狐、心狠手辣、隱藏著巨大秘密的……特殊俘虜！
    我的血液，似乎……又一次開始沸騰了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個任務，雖然我知道這背後可能隱藏著巨大的風險。
    但……一想到那些犧牲的戰友，一想到那些至今懸而未決的謎團……
    我沒有理由拒絕！
    “是！我願意試試！”我看著鄭幹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李衛國，一個剛剛從雷場上下來的、傷痕累累的掃雷兵，轉眼之間，又被推上了一個全新的、也更加詭秘莫測的……特殊戰場。
    我的任務，將是在一間小小的審訊室裏，與那些特殊的對手，展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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