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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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天氣預報的很準,烏雲密布,暴雨滂沱。
    蒼老的男人推開雕花的雙開胡桃木門,大衣搭在臂彎,穩步走了進來。
    房間內是一個小型的休息室,主調是典雅的歐式風格,地板和頂部都用昂貴的實木鋪設,正對門開著一扇小窗,深棕色的窗簾半合。小小的圓桌上擺著座機電話,靠近燒火的壁爐,簡單而奢華。
    他將大衣搭在鏤空的透雕牡丹花椅背上,拉開座位在桌邊坐定。
    老男人提起桌麵上擺著的座機話筒,默默在輪盤上依次撥出一串數字,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
    “你好,阿爾伯特。出差還順利嗎?”老男人成熟穩重的聲音操著一口正宗的英腔。
    “承蒙厚愛,霍爾.弗裏德先生。”電話那頭畢恭畢敬,仿佛在與無上的至尊對話,“工作進展的很順利,我們正在廬州,試圖跟隨一位僭王tyrant)的腳步。”
    阿爾伯特接著說:“它的身份暫且不明。如果真如雷納德博士猜測的那樣,它已經在人世中隱藏了數千年,一直都很安靜,直到如今露出馬腳。”
    暴風雨擊打在窗戶,響如雷霆,但屋內依舊溫暖而穩固。
    “就像時機已到。”老男人冷不丁的說。
    “是的先生,很難不令人遐想它出現的目的。”阿爾伯特說,“為防患於未然,中國分公司已經擬定了計劃,一旦確定具體位置,就會組織大規模的截殺。”
    老男人喝下一口溫潤的熱茶,說:“不,不要驚動它,替我通知中國分公司計劃駁回。僭王是世界最初的獨裁者、古王,無人能夠知曉它們往昔的神力。十五年前的那次輕舉妄動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不要讓悲劇再度發生。並非是縱容,我們靜觀其變——舊朝餘孽自古以來就會被處死,以其血慶祝新生政權的勝利。這隻是遲早的事。”
    “我會轉達分公司的負責人。”他說,“另外先生,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匯報。”
    “你說,我在聽。”老男人放下精美的陶瓷茶杯。
    “雷納德博士分析了它的行徑路線,還認為它在尋找什麽東西,一開始在俄羅斯境內輾轉,兩個月前來到了中國,也許很快還會去到別的國家。如同摩西在尋找迦南,它可能自己也找不到方向,像隻無頭蒼蠅。”
    電話線被拉長。老男人起身拉開窗簾,今晚有一場台風過境,風在怒吼,窗外的灌木叢被碩大的雨滴砸的不成樣子。
    “別著急,阿爾伯特。我相信任何一位僭王都終將回到故鄉,我們探明一切,在終點等它,賦予它盛大的死。你所要做的是繼續跟進,確保它的行為不會引發動亂。”
    阿爾伯特低聲說:“想必您已經知道了……真正的麻煩在於它和此前的數千年來不一樣,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有王眾如影隨形。它們之間有一種神秘的聯係,還沒法搞清楚。我和列娜跟了它十一個城市,它從不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簡直是行走的瘟疫。”
    “它是特殊的,它的存在就像光,阿爾伯特。北歐神話裏的光明神巴德爾,它熾熱的光受到眾生喜愛。那些野獸濫交的產物,地底、深海——黑暗中生存了數千年的怪物們向往光明,它們感受到了光的應召,從未知的角落前赴後繼,哪怕跨越整個世界也會奔赴到它的腳下。對它們而言這是神聖的覲見,就如同伊斯蘭教徒朝拜麥加,然而這條道路也該到此為止了。”老男人輕聲說,“有一隻大家夥已經追隨到了中國,覲見就在今晚。你和列娜是我最得力的下屬,別讓它進入城區,殺死它。”
    “我有信心。”
    電話那頭,月黑風高,不安的路麵上空無一物,隻有叫阿爾伯特的長發男人一身得體的西裝,開著一輛巴博斯g級,在高速公路隧道口停下。
    他下車,挺直了蔥削般挺拔的腰身,舒展一下筋骨,骨骼清脆的聲響從四肢傳出。那鍛煉的一絲不苟的身體包裹在定製西服裏,乍一眼看上去清瘦高挑,卻又如同暗藏在黑夜裏的雄獅。
    掛掉電話,耳機轉接到另一條線路上。
    “晚上好,唐小姐。”
    他胸口的紐扣上有個微型攝像機,連接七千多公裏外的奧地利,同耳機在一條線路上接通。
    “啥子嘛,我這還是白天嘞。列娜人呢?你們不是一塊出外勤嗎?”女孩子操著四川口音,嘴裏好像還在吃什麽脆脆的零食。
    “列娜翹班了。”阿爾伯特拉了下衣服,從打開沉重的後備箱,裏麵是一個旅行包,“今晚隻有我一個。”
    “果不其然。”她拍了拍手,不用想也知道是沾了零食碎屑。
    這裏是高速公路的封閉路段,橫穿一座小型山脈,就在昨天還依舊通車。前些日子接到消息,官方聲明有山體滑坡現象,方圓幾十公裏一夜間被清空。
    隻為今晚,明天黎明這條道路就會恢複通行,機會隻有一次。
    拉開旅行包的拉鏈,裏麵居然是雙管獵槍和幾盒子彈。他當然不會吃驚,隻是捏起一枚彈藥細細端詳,外型是12號鹿彈,透明外殼但裏麵的鉛彈丸換成了某種亮紅色的東西,好似水晶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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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彈藥?”槍管打開,上膛,然後被他鄭重地握在手裏。
    “沒錯,煉金工程部門開發的煉金彈藥,對大號玩意特攻,彈丸撞擊的一瞬間就會爆裂開來,撕裂肢體。玩過怪物獵人嗎?就像裏頭的斬裂彈。”
    “我比較喜歡打貫通,那才是真正的大體型特攻。”他說了個除了玩家以外聽不懂的詞。但電話那邊顯然get到了,咯咯地笑。
    阿爾伯特咣當帶上車門,將獵槍放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本來這個位置上應該坐著一個叫葉列娜的女人,作為同事共同執行任務,他們甚至為此進行過為期六個月的搭檔訓練。然而她翹班了,座位上還掉了顆糖,完全沒有紀律性的家夥。
    “來了,不到幾公裏。”
    電話那頭的聲音驟然嚴肅。
    “收到。”
    阿爾伯特望了一眼隧道,他遠遠聽到沉重的腳步,仿佛路麵都要坍塌似的,無法想象是何等怪物。
    他用安全帶把自己捆住,幾聲簡短的“滴”聲代表著完全切換至手動檔,此時此刻這輛坦克般的重型suv將由他完全掌握。
    “來吧,讓我看看你有多凶……”他麵無表情,掛上空擋,猛然一腳踩下油門。
    發動機轟隆作響,後輪猛烈的空轉。這輛鋼鐵造物被完全激發了潛力,汽油機開始近乎極限的運作,在點火塞的撞擊下,燃油在一瞬間爆破般燃燒膨脹。
    還在加速,這輛龐然大物如同蘇醒的巨龍。儀表盤指數飆升,發動機驅動起每一個角落,它的每一個部件都在歇斯底裏的咆哮。輪胎劇烈地與地麵摩擦,離弦利箭般彈射出去。颶風湧入車內!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漆黑的野獸衝破了視線的束縛,從黑暗之中馳騁而來,黑影的咆哮宛如驚雷一般震懾著整條隧道。白熾奪目的車燈照亮了前方,這就是阿爾伯特為它準備的見麵禮,“覲見”到此為止,他要在這裏逼停它!
    在這超過一百八十邁的時速下,車就成了一枚巨型穿甲炮彈,一切堅硬的外殼也抵抗不住此等衝擊。
    速度將雙方的距離壓縮到了極限,僅僅一刹那的對衝下,他錯了。黑影不僅在力量上更勝一籌,宛如大象的體格能夠爆發出不輸跑車的速度,甚至智力比人還高,它早就猜到了要遇襲。
    黑暗和光影相互碰撞,爆炸般的衝擊聲灌入耳膜。
    崩碎的玻璃渣滿天星光般閃爍。
    幾噸重的巴博斯g級在這巨力下車頭扭曲變形,幾乎所有鋼化玻璃都未能幸免,布滿蛛網般的裂縫,迸射出無數玻璃渣。
    可怕的加速度驅使輪胎徑直衝向了隧道牆壁,那輛黑豹般馳騁的重型suv,硬生生撞碎牆麵,碳複合材料加固的車頭轟然塌陷。方向盤彈出的氣囊重重擊打在阿爾伯特胸口,他悶哼一聲,五髒六腑都在翻騰。
    “該死……”
    剛才那對巨爪就在阿爾伯特眼前幾公分撕碎了擋風屏障,再進一步就能將他整個人像豆腐塊一樣捏散。
    車頭冒出黑煙,伴隨著呻吟般的話語,他端起獵槍兩腳踹開門,勉強扶住車窗,將自己整個身子拉了出來。
    野獸同樣遭受了這種力度的衝擊,但卻沒能給它造成太大傷害,在昏黃的燈光下匍匐躁動,直勾勾凝視著它的獵物。
    在這道目光的注視下,血液順著阿爾伯特棱廓分明的臉頰滑落,浸入西裝配套的白色襯衣裏,但他沒有時間顧及了。
    耳機裏提醒:“你肋骨斷了一根。”
    “我沒事,”他說,“小傷。”
    他終於看清了黑影,那是一隻畸形的爪獸,隧道昏暗的燈光打在一張似蛇非蛇的臉,頸脖上滿是膿包,渾身可怕的肌肉散發一股難聞的腐臭,爪牙粗長且鋒利。
    獸物匍匐在角落端詳他,四肢待動,像是人與人之間初見時的打量。覆膜展開,一對可怕的豎瞳暴露在空氣當中,殺氣濃鬱粘稠。
    “豎瞳,是高級貨,很難被殺死。你多加小心。”
    “我知道。”
    打招呼的時間結束了。
    阿爾伯特猛然抄起獵槍,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槍口吞吐火舌!
    散射的鹿彈在空中形成一張致命的網,但他扣動扳機的動作已經被察覺。似乎是發現了這把槍所帶來的危險,巨獸在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警覺地調轉方向飛撲了出去。
    一槍打空,數十枚彈頭嵌入牆壁,彈孔飛濺的地方如同刀影肆虐。
    不及反應,血盆大口噬咬而來,帶著淩冽的勁風!
    物理的概念在這種怪物身上就像完全沒有奏效。太快了,比扣下扳機的速度還快,他沒辦法躲開。
    試圖近距離開槍的瞬間,他的肩膀被咬住了,磅礴的咬合力切斷最外層的肌肉,隨後整個人像是鉛球一般被甩飛出去。
    阿爾伯特翻滾著接觸地麵,激起層層灰瘴,他用這種方式緩解衝擊,穩住身形迅速瞄準了巨獸。
    開槍,撞針擊打彈藥!
    灰塵隔絕了視線,這一槍打在了獸物的意料之外。煉金彈丸呼嘯著迸發而出,擊潰了彌漫的煙塵,這一槍正中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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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號煉金鹿彈在近距離的威力尤為強大,那龐大的身體一陣踉蹌,大片的黑血濺射開來,它強健的胸口硬生生化作血汙,如果命中的是人類連幸存的機會都不存在,人體會被打成碎塊。
    然而怪物隻是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又喘著腥臭的粗氣站穩了,口中垂下蛇信子一樣的長舌,獸眸中的恨意在充血。
    麵對殺機寒風般襲來,阿爾伯特對槍管吹了一口氣,彈殼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重新上彈。
    子彈,他有的是。
    腎上腺素在分泌,掩蓋了身體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清醒。
    槍聲吞噬了獸物的咆哮,又是巨大的血花飛濺,彈藥爆裂出駭人的動量截斷它的撲擊,利爪在路麵劃出深深的痕跡。雙方毫不遜色,他預判了野獸的行為,一旦對方做出致命的撲殺,即便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也能擊中。
    拋殼、上彈,火舌吞吐!
    畫麵的另一頭根本看不清雙方移動的軌跡,隻有兩道不可見的虛光,每一次交匯都是致命的廝殺。
    在這種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戰況逐漸變成了僵持,他和怪物四目相對,踱步而行,雙方不斷交換著位置,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成為進攻的理由。
    那是一雙極具攻擊性的眼神,好似在夜間捕獵的豺狼。負傷並不能夠擊退它,它在審視著自己的敵人,等待狩獵之刻的降臨。
    “你比我想的強……”阿爾伯特幽幽地說。
    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麵對凶猛的怪物,他鬆開了扳機。
    他非常清楚,隻要槍口一刻還在瞄準,這個畜生就不會輕舉妄動。
    接著他握住槍管,攤開雙臂,把自己最脆弱的軀幹毫無保留暴露在了怪獸麵前,就如同希臘戰士間坦誠相待的決鬥,舍棄幹戈、以肉相搏。給了它充足撲咬的理由。
    “真是瘋了。”耳機裏罵上一句。
    頓時,氣氛如同緊繃的弓弦,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多餘的壓力——崩斷——
    進攻,就是此刻。
    野獸從陰影中狂奔而出,撲擊的瞬間,不可思議的爆發,它幾乎消失了,成為黑影掠過,肉眼已經無法捕捉到襲來的軌跡。
    血盆大口帶著風壓呼嘯而來,銳利的牙齒咬住阿爾伯特伸出的左臂,八十邁的高速,手臂都要被撕扯下來,重心被掀翻過去,帶著他向牆麵衝撞。
    鋸齒的撕咬帶來無比真實的疼痛,他確切感受到了野獸的狂暴。身為人類的脆弱身體撞上了牆壁,牆磚碎裂、巨響。
    這一刻隻要怪物合上下頜,他整條手臂就成為碎肉。
    阿爾伯特咳出一口鮮血,撞擊震蕩了他的五髒六腑,可依舊沒能磨滅那眼神裏的光。
    “可惜……我給過你機會了。”
    就在這一刻,話音落下,他被撕咬住的手臂上露出了一個環形印記,引發出的一道微光正在愈發明亮,光線迅速壯大,直到成為一抹刺目的焦點。
    昏黃的燈光照耀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他自然不會蠢到和畜生比力氣。畜生終究是畜生,它們鎖定獵物,在隱蔽的角落伺機做出致命的撲殺。可進攻這項行為本就伴隨風險……有的時候獅子也會被羚羊頂穿,最高級的捕獵者都要為自己錯誤的判斷付出代價。
    “阻斷。”簡單的話語宣告自己的勝利。
    那環形印記像是有了生命,抽空整條手臂的血色,燃起青色的寒芒。氣浪圍繞著他的手臂瘋狂旋轉起來,一個肉眼不可見的屏障如排山倒海般展開,拒絕一切!
    嗜咬他手臂的尖牙頃刻間破碎,身後牆壁震裂,塵起飛揚。一股龐大的力以破軍之勢,正在展開!
    壓強迫使那頭巨獸衝撞向另一邊,直直撞上另一道牆壁,在肉體與牆磚的碰撞擠壓下,肌肉與血管像是煙花般炸裂。
    阿爾伯特站在半徑數米的屏障中央,領域構成,一切物體都不能靠近他,揚塵也被隔絕開來。接觸的瞬間,這就是他頂穿獅子的角。
    那是極其怪異的場麵,數十噸的怪物被生生碾碎了,臉被扭曲的痛苦不堪,大塊的骨骼被擠爆,自己的血把喉腔都堵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見早已潰爛的膿包處寄生的黑色物質不斷噴湧而出,仿佛蛇群般狂躁扭動。
    真可憐,它認為人是隻靠工具才能存活的生物,沒了槍口對準,就能肆意虐殺。
    “該死的畜生。”
    槍管硬生生插進獸物的眼睛,緊接著扣動扳機,腦漿與血肉一並化作血霧,濺了他西服一身。
    他撩了撩及肩的黑發,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都彭打火機泛著銀白的金屬光澤,一聲清脆的開蓋響,火苗點燃了染血的煙頭。灼熱的炭火開始向煙頭侵蝕,生長出一縷垂直上升的煙塵,朝上空飄散……
    “啊……”他吐出一口煙霧,放鬆了不少。
    耳機裏女孩子的聲音關切地問到:“沒事吧老a?”
    “沒大礙,啟動刻印用了一點血,大概有八百毫升,我現在稍微有點頭暈。”他找了個相對幹淨的位置,靠著牆邊一點點滑下去,身體撕裂的陣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近距離要支付的代價更高,平時不會這麽多——那畜生找到節奏了,這種情況煉金刻印要用就得早點用。”
    看了眼時間,後勤會在一個小時內到達這裏清掃現場,然後明天這裏又會像往常一樣通車,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不過那輛價值不菲的巴博斯g級估計是報廢了,這種鋼鐵造物可謂是男人的浪漫,即便是公司的財產,他也有點心疼。
    阿爾伯特不動聲色地抽著煙,喉管傳來香煙的沙癢感,灌入肺中,給予肺部強烈的刺激。如果此刻有人在他旁邊,會驚訝的發現他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老a……情況不對。”那邊自己也帶著些疑問,不知道看到了些什麽。
    “我這邊?”
    “不,不對……很奇怪——更大隻的家夥,還在移動……而且不在你的位置……”
    他停頓了一下,狐疑:“等等,發生什麽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一聲驚叫:“壞了,我們的情報錯了!剛剛接到中國分部通知,預計在今晚覲見的還有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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