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之故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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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安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了,路上積累下來麻木的倦意橫掃一空,他沒想到葉列娜會在港口等布魯威爾號靠岸,她本應該早就住進了雷克雅未克的高級酒店,坐在燃燒的壁爐前,舉著高腳杯品煮好的熱紅酒。誰也想不到她就在這裏,寒酸的塞濟斯菲厄澤,弗裏德家族的小姐親駕接船。陸西安用來充排場的藍寶石紐扣西裝實際上還是葉列娜送給他的,穿到正主麵前好似虛榮的孔雀花枝招展地想要開屏展示自己,尷尬到讓人想要挖個地縫鑽進去。
“衣服挺帥,領帶打得不好。”葉列娜評價起他今天的一身行頭。
陸西安不自覺緊了緊領帶,挺起胸膛,盡管尷尬他還是希望在她眼裏出現的時候能意氣風發些,傲骨如青鬆。
葉列娜笑了笑,輕輕抬手拋出了兩顆透著亮的小圓球,不遠不近地朝著陸西安的方向落過來。陸西安略顯慌亂地在半空中撈了一下,堪堪接住那兩顆圓球,攤開掌心,發現是兩顆糖果包裹在透明的糖衣裏。
“欠你的兩顆糖,現在補給你了。”
葉列娜扭頭,甩動一頭長發,留下兩聲輕笑。他的偽裝實在是糟糕,任誰都能看出是在打臉充胖子,慌亂起來就被打回原形。
“什麽東西?你們是在對什麽我不知道暗號嗎?”阿爾伯特摘下墨鏡,打消那股生人莫近的氣場。
“老a。”
陸西安合攏掌心有點愣神,沒想到葉列娜還記得那天生日對自己許諾下的兩顆糖果,微不足道的糖果而已。
“幹嘛?”
“我有種被拿捏的感覺。”陸西安表情嚴肅。
阿爾伯特不知所雲,像是剛落地就被兩個同事給孤立了。
紅毯盡頭的牧馬人越野車響徹兩聲汽笛,催促他們趕緊上車,那是輛全地形越野車,車身披著一層風霜與泥塵的痕跡,卻依然可靠得像頭蓄勢待發的棕熊。
港務經理看著他們沒有任何表示就從自己麵前過去了,把剛要開給裝逼二人組做接風的香檳默默收了回去,留著自己喝。工人們動作利落,貨物一件件從船上卸下,順手將他們的兩包行李塞進了越野車的後備箱。
陸西安從車窗裏探出頭對港務經理揮揮手說了聲拜拜,他還是太有禮貌了。港務經理火急火燎地指揮把貨物趕緊弄走並沒有聽見,搞得他悻悻又縮了回來,風太大太冷。
車燈切割開四周微微泛白的寒霧,引擎轟隆了一聲,隨即越野車穩穩地啟動,沿著港口蜿蜒的道路一路彎彎繞繞地向外駛去。作為行動專員他們的任務是盡快抵達目的地,隨船貨物會用卡車通過公路運輸,在海關上班前今夜全部撤離港口,會有當地安保公司全程護送。
越野車穿過港口的邊緣地帶,一路跨越燈火零星的港灣小鎮,“我們這是要去哪?”陸西安在後座扒在前麵倆座椅的中間,問開車的葉列娜。
“去趕一架直升機。”葉列娜猛踩一腳油門。
很快,港灣小鎮的最後一盞燈火被甩在了車後。越野車沒有減速,繼續向前疾馳,小鎮的周邊是自然保護區,生長著成千上萬的落葉鬆,林海的樹影在車燈的照耀下像鬼魅般撲向道路兩旁,千年的凍土被車輪碾過。
“這是去機場的路?我怎麽兩眼一抹黑。”陸西安抱怨。
“我可沒有說要去機場。”
葉列娜踩下了刹車,急停。陸西安好險一頭從後座撞上擋風玻璃。
一架真正的鋼鐵雄鷹正伏在林地的空隙中,六片巨大的旋翼是它張開的羽翼,掀起陣陣強風卷起樹葉和塵土。
陸西安揉著撞痛的鼻頭下車,仰頭看著這台由冷硬金屬構成的精密機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暗銀色的機腹,機械獨有的堅實質感泛著微微冷光。這架直升機甚至連塗料也是經過了精心設計的,與冰島即將到來的冬季嚴密契合,能更好地隱藏在漫天風雪的掩護下,化身為不被察覺的空中幽靈。陸西安不得不感慨公司在細節上的考慮真是周到。
“酷!我還以為要坐車去那個什麽歐歐冰川,搭直升機可太炫了!”陸西安的聲音被螺旋槳的破空聲掩過去一半。
“是奧克冰川,那裏作為高海拔岩原沒有公路能深入進去,公司正在修建一條專門的道路來運輸貨物。但是目前想要最短時間抵達那裏隻能空降。”葉列娜遞給他一副防音耳機,通過耳機來為他解釋。
“俄羅斯產的卡226ag,很新的款式啊,”阿爾伯特說,“終於不是破爛貨了。”
“不僅不是破爛貨,還是升級款,公司改裝了它的發動機,更加抗寒,更加強力,可以在極端環境下飛行。它現在的名字叫做‘六翼天使’,總共七台全部調用到了冰島。”
葉列娜坐上前排的副駕駛位,她十八歲就學習過直升機駕駛,不到三個月拿到了cph執照,隻有她有資格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但在這台直升機上沒有什麽她要做的事情。她和主駕駛員眼神交匯了一下,示意可以起飛,隨後給陸西安遞上了一份文件,中英雙語版的,密密麻麻有十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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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幹嘛?”陸西安才剛在後麵係好安全帶,抬頭疑惑地接過筆。
“行動協議和遺體處理方案意向表。這次行動可能會麵臨空前的危機,所有專員都有概率遇難,所以必須簽署協議,提前寫下遺言。你可以選擇以怎樣的方式處理自己的遺體——能找到全屍的情況下。”葉列娜言語間有故意嚇唬他的意思。
“死都死了還要我自己考慮怎麽埋?剛入職的時候不是說有員工福利嗎,我們的員工福利包括什麽來著?”陸西安翻了兩頁文件,通過耳機吐槽,“該不會是那種死了把屍體運回故鄉吧?”
“嗯,有這個選項,也有骨灰撒大海,或者是是自願捐贈遺體用來造人性沉澱物。”
“我問的是員工福利不是怎麽榨取員工的死後價值……”陸西安咬下圓珠筆筆蓋,流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在遺體處理方案那一欄裏隨便打了個勾。
“遺言呢?”葉列娜接過去看。
“寫遺言總感覺是在立fag。晦氣,不寫。”陸西安看著她極其認真地說。
“哦,那就是沒有遺囑托付。”葉列娜把文件膠封保管好,“搞定了。”
“老a呢?老a你寫的什麽?”陸西安真是在神經病公司裏待久了,問起這種沉重的話題輕鬆得就好像在問“同學你的畢業論文寫了啥”。
“沒寫什麽,骨灰撒大海,遺產捐給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阿爾伯特默默地戴上眼罩,合目打算小睡一會。
“謔,來去一身輕啊。”陸西安越來越佩服這個男人了。
螺旋槳的破空聲大作,如刀鋒割裂了氣浪,龐大的影子重重壓在深青色的林冠。
陸西安把防音耳機的噪音屏蔽增強打開了,透過機艙的窗戶望向腳下,劃過的樹林被氣流衝擊得東倒西歪,枝葉劇烈地搖晃著,像是波濤被風碾出了一道道不規則的褶皺。
沒有人再說話了,趕路的時候阿爾伯特都會選擇睡一會養精蓄銳,葉列娜也不喜歡一直聊天。不知不覺間三天船途的勞累都被釋放出來,陸西安閉上了眼睛,在輕微的顛簸和白噪音當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近首都雷克雅未克一百公裏,博爾加峽灣以東的高地,直升機正在尋找降落點。它的影子從空中飄搖而過時,有人抬起頭,還以為是一隻巨鳥。
時間已經到了早晨七點半左右,靠近北極圈的冰島仍然籠罩在半明半暗的夜幕裏。太陽光剛剛從地平線上泛起,弦月還沒來得及消退,遙遙掛在另一端,日月同時出現在天空,星星和晨光紡織在一起,寒風掃來似雪的塵。
陸西安從睡夢中被緩緩搖醒,眼皮打架,海上漂泊睡也睡不好,如今回到了陸地一樣是顛簸不斷。
“到哪了?”
陸西安翻開蓋在身上的毛毯,柔軟的羊毛觸感還殘留著些許暖意,那是阿爾伯特在他睡著時隨手丟過來的。他揉了揉額角,眼神還有些恍惚,但當視線越過機艙邊緣,透過鏡窗,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醒。
一片廣袤的岩原在下方近乎無限地展開,洶湧而來的景象讓人分不清腳下的究竟是天還是地,荒蕪中烈風橫掃而過的聲音就像是龍吼。在這高海拔的地區氣溫早已進入了真正的冬季,空氣裏飄散著冰晶,它們聚集在一起,卷進岩石狹長的溝壑裏就變成了雪。陸西安目瞪口呆地凝望,熱氣呼在玻璃上留下一層薄薄的水霧,他收縮的瞳孔裏整個貧瘠的岩原萬裏不見生機,就好像來到了……
世界的盡頭。
“這是哪裏?”他低聲自言自語,嗓音還帶著一絲剛醒的沙啞。
阿爾伯特已經醒了,聞言瞥了他一眼,依舊懶散地靠在座位上,沒有急著回答,隻是用手指點了點窗外。
“奧克冰川,王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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