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刺王殺駕,命定之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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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根本不會跳傘的人在對流層底端自由落體,他分明連開傘都不會,這樣根本就是在找死。他越落越快,人體會在這個過程中逐漸達到76米每秒的終端速度,隻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氣流支配著,滑稽的像是個表演雜技的馬戲團演員。
    那些迎麵的風把他吹得怒發衝冠,他的耳膜從未聽見過這麽大的風嘯,像是麵對一場台風,在這股劇烈的氣流中連眼皮都睜不開。
    他在冰島受過的四十一場訓練裏有攀岩有越野,他本身還是遊泳的一把好手,那麽多技能裏唯獨沒有跳傘這個選項。
    他隻顧著化作雄鷹般英勇地下撲,沒考慮過到底該怎麽落地。他既不是雄鷹也不是鶇鳥,人類沒有一雙自由翱翔的翅膀,可是瘋子在下定決心的時候命都可以不要,就算是縱身躍入十八層地獄又如何?
    他閉著眼下墜,一頭紮向陸地。沒有經曆跳傘的人不能盲目相信自己對目測距離的判斷,他隻能在腦中瘋狂計算自己大約需要多少秒落地……
    該死!他還好巧不巧的是個文科生!
    “靠!”這時他後知後覺地開始尖叫了。
    到已經能看清地麵的程度了,他的下落姿勢四仰八叉完全不受控製,風阻大得把麵部擠壓變形,一張嘴空氣完全是灌進肺裏的。他強迫自己睜眼看向地麵,用肉眼判斷拉開降落傘的時機。
    這一刻他看見了空中懸浮著爍金般的光點,無數個,暴風和氣渦流在元素的影響下也有了實質。那是如同銀鐵融化的鐵水在天空遨遊,視野裏盡是絢爛的白金色,驅逐夜的降臨,世上再無如此盛大的奇跡。
    其實陸西安猜對了,日冕加冠的日冕並不是像太陽那樣位於太空,有自體的運動規律,而是在懸掛在比雲層更高的地方,如同一個燦烈的火爐。那個奇跡的產物隻有太陽的光亮,不具備上百萬度的高溫,人眼和衛星都捕捉不到它的本體。凡物還理解不了這麽高等的構造,它的本質是為了開啟蛻凡登神儀式的鑰匙,模仿成太陽投射的虛影,它會存在到自身消耗殆盡為止。
    它消耗的是僭王自身的生命!
    並不是古人推演的那樣僭王會在日落前不死不滅,而是隻有僭王死去,這顆太陽才會熄滅,所有人都弄錯了因果關係!它是遊戲裏血條的具象化,在這個與世界對抗的遊戲它時刻都在自體燃燒!
    葉列娜走上了那片荒原,手握“米斯特汀”,纖弱的背影裏透著悲涼。這是一種深刻進骨子的東西,她生來就帶著,也將會一直帶著它走進墳墓。
    命運這種東西,冥冥之中是注定好了的。
    葉列娜知道她沒多久能活了,擔心自己不能死得其所,所以來為自己的生命劃上完美的句號。
    她遠遠看見了那個龐然大物,僭王法爾伯提。它站在一片強光裏,黑甲重戟佇立,輻照整個冰島的日冕就來自它的頭頂,那是屬於它的王冠。
    眾多異象的源頭都在這裏,方圓一公裏已經形成它的領域,四處流竄著暴風與閃電,還有被解離出來的微小石子在電場中懸浮,彼此之間擁有獨立的運動軌跡,像是一顆顆圍繞它的星辰。仿佛一整個寰宇盡在王的掌控,組成一頁恢宏的曲譜。這首曲子被元素演奏出來,天空大海、陸地與山都是它的樂團,蘊藏的含義是終極進化。
    帶來這些奇跡的僭王本該氣宇軒昂,為自己無上的神力而感到驕傲,就像造物主看到他的作品們也會不禁露出笑容。然而它隻是在那裏站著,如同雕塑般,一動也不動,似是在等待什麽,等了太久、太久……結果沒有等來那個人,卻等來了膽敢貿然犯上的螻蟻。
    葉列娜第一次直視偉岸的古王,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原來決意拿命當賭注的亡命之徒都是這般沉默,就像葉列娜,就像僭王法爾伯提。
    它那麽平靜,平靜到那麽久以來隻是倚著長戟,把身體的消耗降至最低,讓它看上去似乎了無生息。包裹它的那哪是盔甲,密不透風的樣子分明是一副沉重的棺材。
    即便這樣,它遮天蔽日的影子還是如山似海般投射,把整片荒原淹沒在它的威嚴下。葉列娜能感受到它還活著,那磅礴的心跳如戰鼓般環繞在耳膜。
    六千年前它就是在這裏迎戰人類的軍團,直到灑盡了最後一滴血。人們殺死了它,卻殺不死它的執念,王至死不渝。
    六千年後它居然又回到了這裏,選做自己登神的地方,從哪裏失敗就從哪裏卷土重來。這一次同樣賭上性命,亡命之徒何談退路!誰要進犯那就盡管來吧!無論軍團還是宿命,都盡管來吧!
    僭王法爾伯提察覺到了葉列娜在靠近,荒原上刮過一陣哭嚎的雪,它麵甲下那對猩紅的赤瞳亮起,一點點抬起了頭。
    陸西安成功了,主傘在他離地不到五百米的時候打開,高速墜落時的氣流猛然鼓起了降落傘,兩種相抵抗的力差點勒斷他的骨頭。
    他保持著滑行的姿態朝著一號營地方向降落,已經看見了一片狼藉的營帳,這麽大的營地找到一個人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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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英勇的男人臉先著地,在空地上連滾帶爬了五六圈,降落傘像是印度長袍那樣纏在他身上。陸西安跌倒在地上,又強忍著疼爬起來,胡亂地扯下降落傘。
    “列娜!我來找你了!你在哪?”
    他狂奔起來,衝進了營地裏每一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連器材都被搬空了何況是人。a手機裏他已經發出了無數條信息轟炸葉列娜的聊天框,但對方顯示未讀。a手機有銘刻在電路板上的煉金術陣,納米級別的精細程度,即便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依然能夠使用,所以排除葉列娜手機壞掉的可能。
    她到底去哪了誰也不知道。陸西安了無收獲地衝出室外,營地裏根本不剩幾個地方能夠藏人,大部分帳篷都被衝擊波掀翻了,就剩幾個研究室他已經翻遍了。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葉列娜根本就不在這裏!
    “列娜!列娜!別躲了我來找你了!你在哪裏!”他的心髒狂跳,急躁無處發泄,站在寒風凜冽的營地裏朝著四麵八方呐喊,一圈圈的,直到暈頭轉向。
    雷克雅未克的人群都在避難,街頭凡是靠電力係統驅動的車都熄火了,形成大片的堵車潮,人們慌忙下車徒步朝著機場的方向逃亡。所有人都目睹了冰島在這半天時間內發生的所有異象,高空中就像出現了一個火爐,放射狀的光流從雲層的間隙中射下,如同一把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頭頂。
    達摩克利斯之劍,典故中這把劍被一根馬鬃吊於王座之上,這柄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會刺穿所有貪圖王座的人,想要活命唯一的方法就是自行離開,將王座交還給真王。
    前麵已經開始爭吵了,拖家帶口的遊客質問機場的工作人員他們有票憑什麽不讓飛,周圍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給他幫腔。大家都不相信政府所謂的居家避難政策,要想活命不如寄希望於機場重新運營,第一時間逃離這個鬼地方。
    他們不知道的是機場此時已經人滿為患了,包括遊客、居民,太多太多,安保安檢全部癱瘓了,那些帶防爆盾牌和電擊棒的保安一開始還在試圖阻止民眾湧入,後來很快雙拳難敵四手隻好放棄,任由機場陷入毫無秩序的混亂當中。後麵的人仍在往前擠著,安保負責人也沒有一丁點辦法了,隻能坐在辦公室裏歎息,這些逃亡的民眾以為到了機場就能離開冰島了。其實全部型號的飛機都困在這裏沒辦法啟動,要是能走他第一個就走了,怎麽還會留在這裏等死呢?
    人呐,總是愚昧的,可大家也隻是想活命,想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往前推,推出這個地獄,他們又有什麽錯呢?
    “讓一讓!讓一讓!求你們了!”
    人山人海中蘇爾特爾竭盡全力地呐喊。所有人都在背光而行,潮水般朝著機場的方向撤離,而他擠在人流中逆行。整個世界都在逃離曙光,隻有他迎著光奔赴。
    他已經能看到那個地方了,那個他們曾共同生活過的地方在熾白的天光中若隱若現,如夢似幻,他找了六千年的弟弟就在那裏等他。他發瘋了似的往前擠,可一波波人流把他往相反的方向推,他前進的步伐隻是一點徒勞的反抗,西西弗神話裏那個徒勞掙紮永恒痛苦的故事或許就是這般光景。
    眾神懲罰西西弗必須將一塊沉重的巨石推上陡峭的山頂,每當巨石即將到達山頂時,它都會因自身重量滾回山腳。西西弗必須重新開始,這個過程永無止境。一切都是徒勞,仿佛他永遠也達不到那個終點。
    蘇爾特爾怒吼著,呐喊著,朝故鄉的方向伸出了手。墨色的潮水卻把他淹沒了,一浪接一浪,把他拍向更遠的地方。
    啊……就像六千年前他離開冰島的時候,他是不願離去的。可是浪花把他越拍越遠,黑海逐漸淹沒了他的意識,一點點遺忘,直到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像是在溺水中緩慢地死去,像是飲下孟婆湯的亡靈前去往生。
    蘇醒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片沙灘上,陌生又孤獨。他淚流滿麵,因為有什麽他記不起來了,但那真的很重要啊。
    偌大的一號營地空無一人,天空白得發冷,像一整塊冰冷的石板壓在頭頂。不知從何時開始,細碎的雪悄然重新飄落,不像之前那般狂暴,也沒有聲勢,隻是悄無聲息地落下,將地上那些尚未被掩埋的腳印一寸一寸地填平。
    陸西安找遍了任何一個地方,他的心髒狂跳,不安地抽痛起來。他本來還想靠腳印去判斷葉列娜的行蹤,這場雪熄滅了他最後的希望。他找不到葉列娜了,就像當年他也找不到自己的小貓躲在哪裏。
    “該死!該死……該死!”他一個勁地去刨雪,就像一頭發了瘋拱地的野豬。
    他在找腳印。靠手把雪藏的腳印給挖出來,挖的雙手鮮血淋漓,指甲都斷了。他渾然不覺似的,一邊挖一邊罵,聲音裏帶著哭腔,罵自己的無能,廢物就是廢物,就算咬牙鼓起勇氣,結果還是什麽都辦不好。<手機一直被他放在大衣內側的口袋,貼著胸口,這樣隻要葉列娜那邊有消息他就會第一時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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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他還在寄希望於葉列娜能主動聯係他,然後他們一起開著噴氣機離開這個鬼地方,往後怎樣都無所謂。
    忽然手機震動了,貼著他的心口,整個人像過電似的僵住了。這時他居然收到了來自某個人的短信,他不可置信地打開a手機,屏幕上未讀消息1。
    他血淋淋的手指劃在屏幕上,急躁地劃了一遍又一遍,花了半天才解鎖,整個屏幕上糊著一層血色。
    這個消息來自葉列娜。
    太好了!她還沒有死!這說明他們還有機會一起離開……對吧?
    陸西安咧嘴笑了,他這樣狼狽的模樣如今笑起來反倒有幾分恐怖。他在衣服上把屏幕沾的血擦幹淨,手顫抖著點開了葉列娜的消息。
    內容是“好好活著。”
    隻有簡短的四個字,真像她會說出來的話。
    陸西安來回刷新了無數遍,終於才發現她隻發了這些,沒有再回複他任何的消息,隻是讓他好好活著……背後的含義是不要去找她,也不要緬懷她,好好活著就夠了。
    陸西安,好好活著。
    他無力地癱倒在雪地裏,太累了,累得他腦子已經開始發暈了,血肉模糊的手指什麽字也打不出來。
    他終於明白葉列娜去了哪裏。她去了那片無人敢踏足的地獄,那是僭王開啟登神儀式的領域,一個連元素都扭曲的禁地。那裏重力、熱能與電荷的法則都歸僭王所掌控,高能元素粒子無時無刻不在肆虐。物理係統如此紊亂的區域,盡管隻是踏足邊緣,人體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生理係統崩潰,就像安德烈專員死去之前那樣,內髒骨骼一點點碳質化,最痛苦地走向墳墓。
    他能想象葉列娜一個人獨自地走去那裏的身影,完全就是她會做的事情。逆著風雪,迎著陽光,孤獨而堅定。
    陸西安早該想到了,她明明都那樣告訴你自己沒多久能活了,可你呢?你當時又做了些什麽?為什麽事到如今還在執迷不悟呢?
    她還能去哪?當然是去那個萬劫不複的地方,完成自己的使命,親手為生命劃上那個注定的、無可更改的句號。
    陸西安雙手環胸,摟抱著自己,他忽然覺得世界變冷了,寒入骨髓。他一點點蜷縮起來,像溺水的人試圖抱住最後一根稻草,渾身顫抖。
    開什麽玩笑……明明都說好了,要幫助她完成她的使命不是嗎?這是他們兩個人都達成的共識才對。怎麽到了使命真正到來的時候她一個人去迎戰了?這太不厚道了。她是為了利用陸西安才一步步接近他的,本不應該毫無感情地去利用他,把他當做一個棋子嗎?結果到頭來怎麽不繼續利用他了呢?難道葉列娜其實又一次騙了他,他根本就不是一顆好棋子,他根本就起不到作用,所以帶著他也是累贅。
    他的潛力可以用在煉金術的大業上,他可以拯救世界,這些都是葉列娜說的啊。她說過沒有誰生來就處在高峰,其實陸西安也可以不比任何人差,他的路隻能他自己去選。他現在做出選擇了,這時候她怎麽能拋下他獨自離開呢?
    好好活著?
    她憑什麽說出這句話!不是她一步步把他拉上這條賊船的嗎!現在說拋棄就拋棄了,開什麽玩笑!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卻隻留下來一句“好好活著”,然後自己孤身一人去麵對不可能擊敗的敵人?
    “開什麽玩笑!”陸西安一拳砸在雪地裏,匍匐的樣子簡直獸性畢露,“你覺得你能抗衡得了那種家夥嗎?我們都說好了……”
    那隻羊群裏的黑羊,時至今日終於嶄露了頭角。原來披著羊皮的是一頭猙獰的豺狼,血淋淋的利爪緊緊扣進泥土裏,喉嚨裏爆發出低沉的吼叫。
    “就算要拚命,也該是我拚啊!”陸西安睜開了眼,一對彌漫血絲的棕眸,如豺狼虎豹,如怒火滔天。
    他翻身躍起,筆直地衝了出去,衝向那個凡人不該踏足的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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