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飛的師部臨時設在一處剛被晉綏軍接收不久的大戶宅院裏。
    院內還殘留著戰鬥的痕跡，空氣中隱約能聞到硝煙味。
    楚雲飛站在窗前，看著院子裏忙碌的士兵，嶄新的中將領章在他的軍服上很顯眼。
    一名通訊參謀快步走入，立正敬禮。
    “師座！二戰區閻長官急電！”
    楚雲飛接過電報，迅速掃了一眼。
    電報內容很直接：命令第358師即刻開拔，擔任攻取泰源的先鋒，限期抵達指定攻擊位置。
    他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參謀長方立功，眼神一直留意著楚雲飛，他看到電報內容後，臉色明顯變了。
    “師座！”
    方立功靠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
    “閻長官這道命令……是要讓咱們師頂在最前麵啊！”
    他沒有停頓，繼續說道：“太泰源城防堅固，筱塚義男雖然敗了，但主力尚在，必定拚死抵抗。先鋒部隊的傷亡，恐怕會非常大！”
    “他這是拿我們358師當消耗品，去填泰源的城防！”
    方立功的語氣裏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和擔憂。
    楚雲飛放下電報，轉過身，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立功，命令已經到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
    方立功急切地說：“師座，這命令背後的意思，您難道看不出來嗎？閻長官分明是想借鬼子的手，削弱我們中央軍的實力！我們不能就這樣……”
    楚雲飛抬手，打斷了方立功的話。
    “閻長官自有他的考量。”
    楚雲飛的目光直視著方立功。
    “但我們是軍人。”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
    “現在，命令是進攻泰源，消滅盤踞在那裏的倭寇。”
    “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方立功還是不甘心：“可是師座！這樣不明不白地去送死……”
    “送死？”
    楚雲飛反問，語氣加重了幾分。
    “立功，軍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那是榮耀！”
    “隻要是為了驅逐倭寇，光複國土，何談送死？”
    “泰源城就在那裏，鬼子就在城裏燒殺搶掠，我們不去打，誰去打？”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大好機會溜走，看著倭寇繼續作威作福嗎？”
    楚雲飛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泰源的位置上。
    “收複泰源，這是命令，更是我們軍人的使命！”
    “至於閻長官怎麽想，山城方麵怎麽看，那是他們的事情。”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打好這一仗！”
    “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給我們身上的這身軍裝一個交代！”
    “倭寇盤踞省城一日，便是我輩軍人之奇恥大辱！”
    “收複泰源，光複晉省，這是大義！”
    方立功還是有些不甘心：“可是師座，我們完全可以向山城方麵匯報，請求總裁……”
    楚雲飛轉過身，直視方立功的雙眼。
    “向山城發電請示？不必了。”
    “軍令如山，戰場之上，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國難當頭，豈能因個人得失、派係算計而畏縮不前？”
    “泰源城下，將是倭寇的累累白骨，也必將是我358師的赫赫戰功！”
    楚雲飛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那是一種屬於純粹軍人的驕傲和決心。
    方立功看著楚雲飛眼中那純粹的戰意和決心，所有關於政治算計的擔憂似乎都顯得有些多餘和蒼白。
    他深吸一口氣，立正站好。
    “是！師座！我馬上去安排！”
    楚雲飛點了點頭。
    “命令！”
    他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房間。
    “全師立即集結！”
    “檢查武器彈藥，輕裝簡從！”
    “目標，泰源！”
    “是！”
    方立功轉身快步離去。
    命令很快傳遍了358師的臨時駐地。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
    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軍官的口令聲在各處響起。
    士兵們檢查著自己的步槍和彈藥袋，臉上帶著大戰將至的嚴肅。
    不久，一列列卡車和騾馬炮隊開始駛出駐地。
    步兵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跟隨著車輛前進。
    卷起的塵土遮蔽了隊伍的後方。
    數日後的黃昏時刻，日落西山的太陽將最後一抹餘暉灑在泰源城外的曠野上。
    從四麵八方，一支支灰黃色的隊伍如同涓涓細流，正不斷匯聚而來。
    馬蹄聲、車輪碾壓聲、士兵整齊的腳步聲，混合著軍官們嘶啞的口令，響徹在廣闊的平原上。
    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這是晉綏軍的主力部隊，按照閻錫山的命令，從各自的防區開拔，抵達了泰源城下。
    先到的部隊已經開始安營紮寨。
    命令被一級級傳達下去。
    士兵們熟練地卸下背囊，開始搭建帳篷。
    一頂頂土黃色的軍用帳篷，如同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平地上，迅速連成一片，向著遠方蔓延。
    騾馬被牽到指定區域喂料飲水，發出不安的嘶鳴。
    炮兵們小心翼翼地將山炮、野炮從運輸車輛上卸下，選擇合適的陣地，構築臨時的炮兵工事。
    炊事班開始挖設臨時的灶坑，尋找水源，準備生火做飯。
    淡淡的炊煙開始在營地各處嫋嫋升起。
    放眼望去，整個泰源城北、城西、城南、城東方向的原野，都被這龐大的軍隊所占據。
    營帳星羅棋布，一眼望不到頭。
    人影綽綽，車輛、馬匹往來穿梭。
    十萬大軍，匯聚於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泰源城圍得水泄不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息。
    士兵們大多沉默著，默默地做著手裏的活計，擦拭武器，檢查彈藥。
    偶爾有低聲的交談，也很快被風吹散。
    遠處的泰源城，矗立在暮色之中。
    高大厚重的城牆，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大地上。
    城門緊閉，吊橋高高拉起。
    城牆上，隱約可見飄揚的鬼子旗幟，以及影影綽綽的守軍哨兵。
    整座城市，如同死一般寂靜，與城外喧囂的軍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一處可以俯瞰泰源城北門的高地上，楚雲飛舉著望遠鏡，一動不動。
    他的358師作為先鋒，已經抵達了指定位置，並完成了紮營。
    望遠鏡的視野中，太原城牆的輪廓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城垛後的防禦工事。
    他放下望遠鏡，麵色沉靜。
    參謀長方立功站在他身後，同樣觀察著遠處的城池。
    “師座，部隊已經安頓完畢。”方立功報告道。
    楚雲飛點了點頭，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太原城。
    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
    “安排好守夜崗哨，特別是對著城牆方向的警戒。”
    “命令部隊，今晚好好休整，養足精神。”
    他的目光掃過山坡下連綿的營帳，最後定格在泰源城樓的方向。
    “明日一早，攻城！”
    “是！師座！”方立功立正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