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268、命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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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聲“轟——”之後,綠蘿都哆嗦一下,每一聲都哆嗦一下,她看著大蛇的眼神,除了最初的憎惡之外,還有深刻的憐憫。

    也是挺不容易……的呢……”

    地上的物體已經打上了防止嚇到小孩子的馬賽克,更令人驚異的是,哪怕被蹂-躪到這種程度,大蛇竟然還沒有死!他動了動身體,卻連尾巴也沒能抬起來,強大的自愈能力現在成為了他的負累,骨骼重新生長的疼痛讓他疼得一陣陣抽搐,還沒等完全長好,就又會被暴怒的結界猛拍一通。

    海島不堪重負,隻剩了一小塊還留在海麵上,人魚們躲得遠遠的,生怕被波及到。藍發的人魚頂著一頭柔順的半長發,望著海島上的煙塵滾滾,有點不開心。

    哪有這麽搶鏡的?!好歹留下點戲份吧喂!大蛇你也要爭氣,這樣就被做掉了會讓人懷疑你故意放水啊!”

    不爭氣”的大蛇:……你行你來啊啊啊(╯‵□′)╯︵┻━┻

    高天原發泄過了,怒火稍微平複,被它操控的浮島就剩了小半塊,那隻倒黴的狼獸竟然還活著!不離不棄的吊在上麵,誓與領地共存亡!

    狼獸:共存亡個鬼啊爪子被夾住了好痛嗷嗚嗚嗚!

    高天原劍斜插入地麵,鎮住一方領域,等到暴風驟雨一般的拍打行動結束,的場靜司才緩緩起身,斑本來以為他好歹會唏噓一下發發感慨什麽的,誰知道一秒都不帶停頓的,話題又扯回了之前的方向。

    給我!”

    做夢去吧不給!”

    最後一遍!快給我!”

    說了不給就不給你這個瘋子……誰扯我尾巴?!”斑炸著脖頸上的毛扭過頭去,金色皮毛的小狐狸爪子還放在他的尾巴上,雖然還是蔫蔫的,至少眼睛已經睜開了。炸起的毛毛一秒就變得柔順起來,垂下來貼在脖頸上,斑小心翼翼的低頭蹭了蹭小狐狸,語氣很是溫和。

    還站得起來嗎?老師我擔心死了……”

    小狐狸微弱的搖了搖頭,他的氣血虧損的實在厲害,意識也跟著有些混沌起來,但是他還記得首要的事,的場靜司顯然已經瀕臨暴走的邊緣,再不順著他來,大蛇還沒有消滅,魔都全體就得造-反。

    安撫的拍了拍斑的爪子,夏目抬眼看向眼裏沁著血色的魔都之主,的場靜司走過來,半跪在地,把小狐狸抱了起來,這一次斑沒有阻止,不爽的扭過頭去。夏目很熟練的在魔都之主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從頭頂到脊背被輕柔的撫摸著,他愜意的眯了眯眼。

    不可以有下次……”的場靜司閉了閉眼,嗓音輕柔,近乎絲絨的質感,“再有下次的話,我會忍不住自己動手的,先廢了你的靈力,讓你徹底的遠離那些危險的術法,再然後……”

    感覺到小狐狸毛都炸了,的場靜司勾起唇角,笑的黑氣滾滾。

    貌似嚇到你了呢,接下來的事情在我腦內演練了很多遍,你想聽嗎?”

    滿腦子廢料的混蛋快給老師我閉嘴閉嘴!”斑炸了。

    夏目連連搖頭,一搖頭又覺得眼前發黑,連忙停下,他覺得這次之後,自己恐怕要休養很久才能回到之前全盛的狀態。正這麽想著,的場靜司突然遞了手腕給他,“補充體力的話妖血比較好,我覺得我味道應該不錯。”

    對著送到眼前的手腕,夏目猶豫了片刻之後就不矯情的張口,用力咬下去,然後默默的,默默的鬆開了嘴,背後出現了大片黑色的陰影。

    天狐沒有成年依然能一爪撓得人滿臉花,詳情請參見挑釁過練白龍的倒黴炮灰,然而現在在脫力的狀態下,一口下去隻留下了一排整齊的牙印,的場靜司的表情讓夏目有些淡淡的悲憤。

    那個眼神是在嘲笑我嗎絕對是吧?!!

    的場靜司勉強收住了臉上的笑意,高天原劍出鞘,輕易就在手上劃出了一道口子,他把傷口湊到夏目麵前,小狐狸自發地開始舔舐,妖血入口,立刻化成強大的力量在體內奔流。的場靜司摸摸那對軟絨的耳朵,把夏目抱了起來,仰望著天空中的浮島。

    高天原……原來是有自主意識的嗎?”

    屢次掙紮,屢次被鎮壓,大蛇悲苦的嘶鳴著,不再嚐試起身,頹然倒了下去。

    他竟不知道,高天原是有自我意識的……

    那麽萬年之前,為什麽不出手幫助月讀?反倒要在現在斬斷他的所有求生之路?!如果慘敗在萬年前,他當然無話可說,可當今世界已經沒有了八百萬神明,他的野心馬上就要付諸實現,為什麽?為什麽?!!

    血紅的蛇瞳籠罩上一層死亡的陰翳,大蛇眼睜睜的看著十二座主要浮島將他環繞,大片的金光在噴湧,毫不吝惜地散發著光與熱。天穹突然晦暗下來,群星隱現,日月相伴而生,耳邊似乎響起了盡頭之海的潮湧之聲,和著八百萬神明的唱和,猶如萬年前的盛景。

    半空中一張光幕升起,在日月之下,在滄海之上,恍若海市蜃樓。

    這是——高天原的記憶。

    一開始,是金發金眸的神明,神劍在他麵前一分為二,一道落入他懷中,一道遠遁天外。神明抱著長劍行走在荒蕪的大地上,白羽織款款溫柔,他身邊漸漸聚集起誌同道合的夥伴,一起把酒言歡,宣誓要建立神明的國度,每位神明眼裏都是閃亮的東西,那時候天照也能笑得暖如朝陽。

    然後畫麵中是涓涓流淌的血,滿地白骨橫斜,銀發的神明仰起頭,承受從天而降的冷雨,她臉上血跡斑駁。

    【雨嗎……可惜……】

    【能夠清洗戰場,卻注定不能清洗我的罪孽……】

    【這個世界,挺該死的不是嗎?】

    有人在她身後輕輕笑了一聲,月讀回過頭,視線撞進一片融化的光明裏。

    【吾乃天照,你要……跟我一起嗎?】

    荒涼的戰場上,金發的神明把月讀緊緊抱在懷中,少女臉上還有未退的銀鱗,茫然之際下意識的回抱,她聽到天照的聲音——

    【已經……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所以月讀,不可以背叛我,不可以拋下我……】

    一幀一幀的畫麵迅速跳轉,大蛇從海中誕生,金發神明已經不複往日光風霽月,他陰沉著眼眸,賜下神劍天之尾羽張,狂暴之神須佐之男領命,攜神劍迎戰大蛇。

    【真遺憾,隻有你是無論如何都要死的,我不需要一把殘缺的神劍。】

    須佐之男戰死,魂靈被鎖入神劍之中,天照欣然收回神劍,緊接著一道命令讓月讀出戰。他信任月讀好像信任自己,當大捷的消息傳來,他親自走下王座,迎接無雙戰將歸來。

    誰也沒有留意到,一縷黑氣纏繞在月讀眼眸中,大蛇伺機而動蠱惑人心,終於在一個血月之夜,他操控銀發神明將劍鋒對準了高天原之主!

    天照最後的表情,混合著不可置信和信念崩塌,他死死盯著銀發神明,還想要把對方永遠刻進眼眸中。

    【月讀,我恨你。】他最後說。

    天照身死,玄狐千泫即位,第一件事就是瘋狂的報複!

    高天原至此分裂,淺櫻之裏和魔都永世不得相見,大蛇之力這一次選擇了心思詭譎的玄狐,慫恿他,鼓動他,天照身死時的血色化為濃稠的仇恨,昔日好友刀劍相向,玄狐幾乎喪失理智的將魔都之主幽沉逼入黃泉之內,在月讀麵前揮劍斬下!

    【心痛嗎?天照死在我眼前,我也是同樣的心痛!】

    月讀血裔的鮮血流淌一地,最後的時刻,幽沉卻沒有流露出半分憎恨,他和緩的笑著,像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友人。

    【千泫,該醒醒了。】他說。

    玄狐漸漸冷靜下來,他開始思考自己身上出現的變化,冥冥中好像有什麽在操縱他的思想,他覺得不妙,著手開始培養下一代繼承人,教導她術法政務,等到這一代的繼承人可以獨當一麵,他嚐試了各種方法,終於成功的弄死了自己。

    他欠幽沉一條命,現在到了歸還的時候。

    新登王位的天照血裔名為千姬,她對前代的仇恨了解不深,天性熱情活潑,格外喜歡在外麵的世界遊蕩。旅途之中,她結識了形形色色的友人,自然而然的與其中的一位相戀,彼此並不知曉各自的身份和宿命。

    這是一切悲劇的開始,大蛇已經從幾代的互相殘殺之中嚐到了甜頭,他蠱惑第三代魔都之主,利用他對這份愛情的重視和不安,毀了千姬的百鬼夜行。

    友人的鮮血落在臉頰上,赤狐眼中,突然沁出了鮮豔的恨意。

    【八岐,我們不死不休!】

    以兩敗俱傷收場,魔都陷入長達千年的戰火,淺櫻之裏迎來新的年幼的王,笑意溫暖,眉眼清澈像是遠天的流嵐。沒有前輩教導,他掙紮著自己學習,縱覽世間風起雲湧,唯獨初心不變,隻貪戀明媚的暖陽和剔透的風。

    畫風到他這裏有了一個突變。

    國主們一個個賣萌耍寶互丟紙團,經常在例會上撕起來滿地打滾,天狐淡定的坐在王座上,喝一口茶,偶爾會被紙團砸到頭。

    魔都同樣骨骼清奇,將領們每次覲見都好像上刑,戰戰兢兢像秋天的鵪鶉,政務堆積如山,王還三天兩頭玩失蹤,至於失蹤之後去了哪裏……

    反正往天狐出現的地方找是沒錯的_(:3ゝ∠)_

    大蛇這一次還想搞什麽小動作,卻注定要失望了。

    大蛇蜷縮在地上,仰望著半空中的海市蜃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與兩支血裔糾纏那麽久了嗎?拚命破壞他們本該順遂的命軌,到頭來自己又得到了什麽呢?隻不過是讓陰暗的情緒在腹中不斷發酵,讓自己更加憤世嫉俗而已。

    因為無論他怎樣挑唆破壞,在所有事情的最後,兩支血裔總會幡然醒悟,這是他們命中注定的羈絆,就如同相伴而生的日月一般,交相輝映,缺一不可。

    也許他隻是不甘心。

    從誕生開始,他就一直孤零零的,沒有夥伴,滿懷羨慕的仰望著頭頂神明棲息的高天原,漸漸的,羨慕就變成了嫉妒,嫉妒就變成了仇恨。

    他想毀了高天原,他也確實就這麽做了。

    可是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也毀不掉那兩支血裔彼此之間的牽引!他妒忌得快發了瘋!一代代一代代魔怔似得糾纏,最後換來的,就是此時的寧靜。

    瀕死的感覺是如此舒適,他終於不用再孤獨的存活,隻要閉上眼睛,他就可以陷入永遠不醒的美夢之中。

    他永遠不會認錯,因為他是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