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枂僵住了。
    她知道黎舒容一向容易心軟，甚至經常會拎不清。
    而且因為是親手養大自己的緣故，她在黎舒容心中的重要程度更甚過虞梔這個親生女兒。
    所以這次即便其他人對她如何憎恨嫌惡，她也依然認為黎舒容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心疼她、包容她。
    但黎舒容卻將她推開了？
    虞枂在衝動與崩潰之下並沒能意識到她做了怎樣愚蠢的行為。
    但虞梔倒是看得明白。
    對於黎舒容而言，她的親生女兒可是在她麵前被虞枂給害死了。
    無論是貨真價實的感情上，還是介於花容錦簇的麵子上，黎舒容都接受不了這麽一件事情。
    哪怕對這個女兒沒有太多感情，那也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養到五歲的孩子。
    而且，死亡會美化活人的記憶，黎舒容此刻想起的，就隻會是“虞梔”的各種好來。
    以及她對這個女兒的種種虧欠。
    失去所有靠山，虞枂在無盡的不甘下，被緝查部人員帶走了。
    她會在監守所等待“家宴事件”被查明。
    而一旦調查清楚之後，她將麵臨的就是十年的牢獄之災。
    一場本該開心歡愉的生日宴，到最後卻是以沉重悲痛收場。
    這是“虞梔”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也是她正式和所有人告別的日子。
    而虞梔，將會替她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
    晚上，虞家。
    黎舒容精心保養二十餘年，頭一次沒能按時入睡。
    無數次刻意的無視、脫口而出的指責，都在得知“虞梔”離去後，反噬成食肉的惡鬼，折磨起她的良心。
    她坐在客廳裏，腦中忍不住想起走失前的小“虞梔”在這裏歡快地奔跑，累了就撲進她的懷裏，甜甜地叫著媽媽。
    淚獨自簌簌落下，她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後麵為什麽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絕情。
    明明當年小梔下落不明後，自己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靠著想要將女兒找回來的意誌撐著才沒有倒下。
    而她的父母卻在孫女失蹤後鬱鬱寡歡，沒幾年便去世了。
    明明“虞梔”也曾是被他們捧在手心裏，精心嗬護著長大的寶貝啊……
    黎舒容的心像是生生撕裂成兩瓣，幾欲想要跟著女兒一塊兒離去。
    “舒容，”虞佶從臥室出來，心疼地替她拭去眼淚，“別傷心了，早點睡吧。”
    黎舒容卻搖搖頭，“我睡不著。”
    虞佶試圖開導她，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十分的殘酷。
    “這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你別太自責。現在這樣的小梔不是很好嗎？”
    黎舒容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般，一向溫婉的麵容顯得有些尖銳，“你說什麽？！”
    “我們的女兒死了！你卻覺得死了更好？！你的眼裏就隻有利益，對嗎？”
    虞佶怔住，有些慌亂地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小梔現在也還在……”
    黎舒容激動地將他推開，“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舒容，我……”虞佶低聲下氣地哄道，“我們先回房間好不好？”
    “我是要回去，”黎舒容語氣冷冰，“你自己睡客房。”
    第二天，在黎舒容強烈要求陪同下，虞梔再次去到醫療中心進行檢查。
    然而由於“虞梔”以前並沒有做過腦電波檢測，所以並不能完全確認現在的虞梔就是第二人格。
    “有一定概率，舊人格是因為自我保護機製而陷入沉睡，”醫生分析道，“不過鑒於目前的種種情況看來，這種可能性極低。”
    聽完醫生話裏的意思，黎舒容大受打擊。
    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幾乎流幹了這一輩子的眼淚。
    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彌補，就是給虞梔轉來了一大筆錢。
    比之前加在一起的總和還多。
    而那虞梔拿到這筆錢後，選擇給原主購置了一間紀念室。
    這是星際有錢人們比較傾向的一種選擇。
    紀念室一般會布置成逝者生前居所的樣子，可以存放物品以及骨灰。
    虞梔帶著屬於原主的全部私人物品過去的時候，江紇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看上去頹廢了很多。
    見到虞梔也不過是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然後便不再看她。
    對於江紇來說，第二人格虞梔的出現，才導致了原本的“虞梔”徹底消失。
    他隻能盡可能地讓自己理智一些，不要在感情上“遷怒”現在的虞梔。
    這是很正常的反應，虞梔並沒有因此心生芥蒂。
    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到紀念室內。
    裏麵是按照江紇提供的照片，布置成了原主在845星的居所模樣。
    隻是一間破破爛爛的木板房，在中央星基本看不到這樣的建築。
    但內部的一些布置卻能看出來房間的主人對生活的熱愛。
    也不枉費虞梔花的高價，室內幾乎是一比一還原了場景。
    導致江紇一進去便忍不住紅了眼睛。
    機器人將屬於“虞梔”的東西擺放了進去。
    用幾片樹葉做成的一個小舟，白鴨獸毛縫的毽子，一條髒兮兮但足夠保暖的毛毯……
    這就是原主曾經所能擁有的全部。
    “抱歉，”虞梔聲音很輕，“之前沒直接告訴你。”
    江紇應該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愣了一下才搖頭道：“也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說出口，他心裏才像是真的放下了什麽一樣。
    這幾天本是給參加了聯賽的軍校生們休息的時間。
    但盛嘉屹、喬之聿幾人卻沒一個休息好了的。
    盛嘉屹思來想去，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找到虞梔。
    他眼下掛著一圈烏青，原本氣色極佳的臉上此刻卻變得十分憔悴。
    明顯是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了。
    “梔梔……對不起，”他囁動著嘴唇，甚至有些不敢麵對虞梔，“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隻是……”
    “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的話，我……”
    他閉上眼，用盡全力才痛苦地說出這句話。
    “我可以離開。”
    虞梔沉默著沒有回答。
    屋內的寂靜卻讓盛嘉屹更加備受煎熬。
    他雙膝跪在地上，像是想要拚命求得神明原諒的罪人。
    隻等待著上方傳來對他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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