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係帶起的不是泥沙，而是塊刻滿符文的青銅板——板下露出隻正在睜開的、足有港口大小的眼睛。
    下一瞬！
    海麵轟然炸開，巨浪排空。
    整片海域的水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幹，露出海底猙獰的裂穀。
    裂穀深處，青銅板上的符文寸寸崩裂，露出下方青灰色的巨大眼皮。
    “幽都王的本體...”
    孟婆的湯勺當啷落地，“他一直藏在輪回井正下方！”
    幽冥判官突然狂笑，身形如蠟般融化，匯入青銅燈盞。
    燈焰裏的塗山老四慘叫一聲，與炎帝次子的殘魂被強行糅合成詭異的青金色火團。
    巨眼緩緩上浮，掀起的海嘯卻被定在半空。
    眼白上密布的血絲突然分裂，化作無數赤紅鎖鏈纏向眾人。
    最粗的一根直取蘇怨心口，卻被突然現身的投訴天尊用石碑擋住。
    “小師弟。”
    他扭頭咧嘴一笑，“這玩意可比天道難糊弄多了。”
    魔尊的業火與赤鏈相撞，爆出刺目火花。
    素心仙子撥動無弦之琴，音波化作刃雨斬向巨眼，卻在觸及瞳孔前被無形屏障彈開。
    “沒用的。”
    小火精渾身金焰黯淡，“他在借用我弟弟的本命火...”
    銀鯉突然從簍中躍出，魚尾拍在輪回井沿。
    井水倒卷成鏡，映出三千年前景象：幽都王被眾神鎮壓時，偷偷將一縷本源寄存在炎帝次子體內。
    “原來如此。”
    蘇怨的魚竿突然調轉，銀線沒入小火精心口，“借火重生。”
    線頭拽出的不是火焰，而是半截焦黑的契約——正是當年幽都王與炎帝次子簽訂的“借火文書”。
    文書在空氣中自燃，灰燼組成八個大字：
    【火種不滅，幽都永存】
    巨眼突然流下滴漆黑如墨的淚。
    淚珠墜地化作個黑袍小童，蹦跳著去撿那些被投訴天尊壓製住的訴狀。
    每撿一張，童子的身形就膨脹一分。
    “他在收集冤力！”
    文曲星君的玉簡突然炸裂，“快阻止...”
    話未說完，一根赤鏈突然穿透他肩膀。
    星君的身體迅速灰敗，竟有縷縷才氣被抽向黑袍童子。
    王母娘娘的玉淨瓶及時傾瀉靈泉，才保住他性命。
    投訴天尊的石碑突然浮現血字：【以冤養冤，永世沉淪】。
    他暴喝一聲將石碑砸向巨眼，卻在半途被幽冥判官化身的燈盞攔住。
    “老蘇！”
    魔尊的兔耳朵滲出鮮血，“想個轍啊！”
    蘇怨的魚竿突然插入腳下青石板。
    竿身嗡鳴震顫，地底傳來悶雷般的共鳴——那是深埋在九幽之下的投訴司初代碑文正在回應。
    海底巨樹的殘根發出耀眼光芒，每一根斷裂的須都化作金線刺向巨眼。
    幽都王終於發出開戰以來第一聲痛吼，震得港口屋瓦紛飛。
    “共情不是這麽用的。”
    蘇怨單手按在魚竿上，“讓你體會下...什麽是真正的冤屈。”
    金線突然變成血紅色，將巨眼看到的三千年黑暗盡數奉還。
    那些被鎮壓的痛楚、被誤解的憤怒、被背叛的絕望，如潮水般反灌入瞳孔。
    幽都王的本體第一次開始顫抖。
    黑袍童子尖叫著撲向巨眼，卻被突然閃現的小火精攔住。
    “弟弟...”
    小火精的金焰裏帶著哭腔，“我知道你在裏麵...”
    炎帝幼子的本命火突然從童子心口透出點金光。
    就是這細微的破綻，讓投訴天尊抓住機會，石碑重重砸在燈盞上。
    “哢嚓”一聲脆響，燈盞裂開道縫。
    被困的塗山老四趁機竄出，叼起炎帝次子的殘魂就跑。
    幽冥判官的身影從燈焰裏跌出，還沒站穩就被魔尊一拳轟進地裏。
    “還沒完！”
    孟婆突然指向海天交界處，“他要強行睜眼！”
    巨眼的上眼瞼正在艱難抬起，露出更多令人膽寒的瞳孔。
    每道瞳孔裏都映著不同時代的災劫，最中央那道竟浮現出蘇怨當年化道的場景...
    銀鯉突然自爆成漫天水霧，在空氣中凝成一行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緊接著，
    那瞳孔中映出的化道場景突然實體化，竟將蘇怨籠罩其中。
    投訴天尊的石碑轟然炸裂，魔尊的業火被壓製得隻剩火星。
    “老蘇！”
    魔尊的兔耳朵滲出更多鮮血，卻寸步難行。
    素心仙子的琴身裂開細紋，琴音嘶啞不成調。
    小火精被黑袍童子掐著脖子提起，金焰明滅不定。
    連輪回井的水都停止了流動，水麵結出厚厚的冰霜。
    巨眼中央的瞳孔緩緩收縮，映出蘇怨當年化道時的痛苦。
    那是他自願承受的眾生怨氣，此刻被幽都王百倍放大反噬回來。
    “就這點本事？”
    蘇怨的聲音在風暴中清晰可聞。
    他忽然鬆開魚竿，雙手插入自己心口。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瞳孔驟縮——當年他就是這樣挖出道紋化作體係根基。
    但這次，他掏出的不是道紋，而是根纏繞著金線的白骨。
    骨頭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三千年來最普通的投訴：
    【東街王婆投訴西鄰偷雞】
    【南山獵戶投訴狐精搗亂】
    【水府蝦兵投訴夜叉克扣餉銀】...
    “看好了。”
    蘇怨將白骨擲向巨眼，“這才是真正的眾生之力。”
    白骨在飛行途中突然分散，每塊骨片都化作最樸素的狀紙。
    這些毫無仙力的凡俗投訴，竟穿透了幽都王的防禦，如雪花般貼滿巨眼表麵。
    巨眼第一次流露出驚恐。
    那些狀紙上的字跡活了過來，化作無數細小的銀針，順著血絲刺入瞳孔深處。
    投訴天尊突然大笑：“妙啊！你用最普通的雞毛蒜皮，破了他最得意的九幽幻境！”
    魔尊頓覺身上壓力一輕，業火重新燃起：“老子早就說，街坊吵架比什麽仙術都好使！”
    小火精趁機一口咬在黑袍童子手腕上。
    童子吃痛鬆手，炎帝次子的殘魂終於掙脫，化作金芒沒入巨眼。
    “弟弟！”
    小火精的呼喊讓巨眼劇烈震顫。
    素心仙子的琴弦突然自行接續，奏出的竟是市井中最俗氣的《討債調》。
    這曲子粗鄙卻有效，震得那些赤鏈寸寸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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