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茶樓新掛的琉璃燈在晨光中輕輕搖晃，燈焰裏時不時蹦出幾個火星，在木質招牌上燙出“三界調解處”五個歪歪扭扭的字。
    “燙歪了！”
    塗山三丫頭踩著梯子修補招牌，九條尾巴氣得炸毛。
    她手裏的金剪突然“哢”地咬住一顆火星，剪刃上映出小火精弟弟偷吃燈油的畫麵。
    海麵傳來破水聲。
    龍宮龜丞相慢悠悠爬上岸，新換的殼上刻著最新版《投訴指南》，春宮圖被規規矩矩挪到了最後一頁的“調解失敗案例”專欄。
    “老蘇！”
    魔尊一腳踹開調解處的雕花門，手裏拎著壇貼滿封條的陳釀，“嚐嚐老子新釀的‘怨氣消’！”
    酒壇剛擱上櫃台，封條就自動變成《未成年人禁飲規定》。
    素心仙子正在後院調試新琴。
    冰晶弦上掛著十八個小鈴鐺，每個鈴鐺裏都封存著一樁經典案例的和解錄音。
    她指尖輕撥，琴音驚飛簷下棲息的冥鴉——那些烏鴉現在專職給幽冥送《調解通知書》。
    投訴天尊......不，現在該叫“調解處顧問”的老頭，正趴在櫃台上研究新到的神器——一個會自動生成《和解建議書》的硯台。
    硯池裏沉著半枚怨晶，每當有投訴者哭訴，晶體內就會浮現出相似案例的解決方案。
    “爹爹！”
    蘇念抱著厚厚一摞案卷從裏屋衝出來，頭頂蹲著變成巴掌大的小火精弟弟，“東海幼兒園投訴西海幼兒園搶秋千的案子......”
    她突然噎住。
    櫃台後空無一人，隻有根魚竿斜靠在椅背上。
    竿梢銀線垂入地麵新挖的小水池，池底沉著半口青銅鍾的殘片，片上不時冒出幾個泡泡。
    “又去輪回井釣魚了。”
    孟婆端著新熬的薄荷味醒神湯路過，湯勺指了指屋頂，“不過這次帶了幫手。”
    眾人抬頭。
    茶樓金漆瓦片上，蘇怨正教小火精的弟弟甩竿。
    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握著迷你魚竿，銀線垂入雲海，釣上來一片閃著星光的......
    “是紫微星垣的請假條！”
    魔尊奪過紙條大聲念道，“因天道係統升級，今日星軌錯亂，特批三界眾生帶薪休假一日......”
    遠處傳來輪回井新裝的鍾聲。
    這次的聲音不再沉悶，反而帶著點俏皮的尾音。
    井口飄出的不再是怨氣，而是帶著蓮香的調解書副本，紛紛揚揚落向三界。
    調解處的櫃台抽屜裏，那枚沒畫完的怨晶突然亮了一下。
    晶體內浮現出深海景象——龍宮那口會哭的青銅鍾，現在掛在了幼兒園的音樂教室。
    “叮鈴——”
    就在這時。
    風鈴無風自動，鈴舌是半截昭明劍的碎片。
    蘇念踮腳從鈴鐺下方抽出張還在滴海水的投訴狀，龍宮特產的珍珠墨汁在紙上暈開成歪歪扭扭的字跡：
    【投訴幼兒園音樂課擾民】
    【詳情：青銅鍾聲嚇哭珊瑚寶寶】
    【調解要求：換成搖鈴】
    魔尊一口酒噴在櫃台上。
    酒液自動聚成個迷你龜丞相，舉著小牌子遊到投訴狀旁邊：【附議：春宮圖故事時間也被占用】。
    “這案子歸我！”
    小火精弟弟從房梁一躍而下，落地時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金焰，燙出個帶著焦香的腳印。
    他拽著蘇怨的衣角晃了晃，“哥哥，我能帶小珊瑚們去燒...啊不是，去烤...呃，去哄他們玩！”
    素心仙子突然撥動琴弦。
    掛在冰晶弦上的案例鈴鐺齊齊作響，拚接出一段旋律——正是龍宮青銅鍾昨日新譜的《海底搖籃曲》。
    “音律沒問題。”
    她指尖一頓，“但鍾錘用的是...”
    “炎帝陵的青銅殘片。”
    孟婆的湯勺在櫃台劃出水痕，映出深海教室的畫麵：小珍珠們正集體捂著耳朵，而鍾錘每敲一下，就迸出團金紅色火花。
    投訴天尊的老花鏡滑到鼻尖。
    他摸出塊龜甲殘片，上麵刻著龍宮最新版《樂器使用規範》，第三條第二款小字標注：【禁止用鎮壓法器當教具】。
    “規矩是死的...”
    蘇怨的魚竿突然自動甩出，銀線穿過茶樓地板，從輪回井釣上來個貝殼音樂盒，“但可以改。”
    貝殼打開的瞬間，調解處突然安靜。
    因為裏麵飄出的不是音樂，而是張被海水泡發的——
    【瑤池金母的投訴狀】
    【事由：私自挪用鎮壓法器】
    【證據：深海監控顯示，盜鍾者手腕有火焰紋身】
    小火精的弟弟突然捂住左手腕。
    那裏確實有塊金紅色胎記，此刻正一跳一跳地發燙。
    “不是我！”
    他慌張地看向眾人，“是...是...”
    櫃台抽屜裏那枚怨晶突然劇烈閃爍。
    晶體內浮現的畫麵讓所有人僵住——
    深海教室的監控死角，有個戴火焰紋袖套的黑影，正把真正的青銅鍾塞進書包。
    書包帶上，晃著個眼熟的鈴鐺。
    素心仙子猛地按住琴弦。
    那鈴鐺的紋路，與她琴上少了的第十八顆案例鈴，一模一樣。
    她纖細的指尖撫過那根空懸的冰晶弦——
    原本掛著第十八顆案例鈴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截斷繩，斷麵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麽生生咬斷的。
    “是‘紅蓮案’的鈴鐺。”
    她的聲音罕見地發緊，“裏麵封存著當年炎帝部族與幽冥的怨氣和解過程。”
    櫃台抽屜裏的怨晶突然“哢”地裂開一道縫。
    熾熱的火流從裂縫中溢出，在空氣中凝成一行扭曲的字跡：
    【想要鈴鐺？拿龍宮的鍾來換】
    魔尊的醉意瞬間清醒。
    他一把抓過怨晶，業火在掌心凝成放大鏡：“這火紋不是炎帝一脈的......”
    火焰聚焦處，隱約可見偽造的火焰紋路下方，藏著幾道青灰色的爪痕。
    “幽冥三頭犬的牙印。”
    孟婆的湯勺突然自行飛向輪回井，舀起一勺泛著腥味的水，“但忘川最近沒丟惡犬。”
    蘇念已經翻出了紅蓮案的卷宗。
    泛黃的紙頁上，當年調解成功的朱批旁，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
    【和解有效期三百年】
    而今日，正好是第三百零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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