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異樣的刺痛如同利刃襲向腦海。芽衣一個踉蹌，咬牙將已到嘴邊的驚呼咽了回去。
    侵蝕之律者的聲音仍然盤旋於她的耳畔，卻因疼痛變得逐漸模糊。
    眼前，侵蝕之律者的雙唇還在不斷開合。但她的聲音卻像隔著一層無形的膜衣，聽不真切。
    怎麽回事，腦袋好疼……是剛才的戰鬥？我被……侵蝕了……？）
    不可能……如果她能像對記憶體那樣用權能侵蝕我，就不會費這麽多口舌與我周旋……而且，她好像對現狀毫無反應……等一下，這種感覺是……）
    在那斷斷續續的疼痛中，幾句短促的叮囑如電光石火，轉瞬即滅。
    是維爾薇……她說過，和蘇有關……）
    “芽衣，你難道真的忍心拒絕嗎？你想要的一切答案，都可以由我來告訴你哦？”
    看來在與蘇會合之前，我的確有拖住侵蝕之律者的必要……也好，這是個機會。）
    “……這似乎並不是在征求意見。你沒有給我其他選擇，不是嗎？”
    “我就知道，像芽衣這樣麵冷心熱的女孩子，才不會忍心拒絕我呢。
    那……要從何說起呢？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對了，就從芽衣最想知道的部分開始吧！”
    啪——
    伴隨著一聲響指，遊樂園的景色開始扭曲、變幻……
    當炫目的燈光再度亮起時，眼前的陳設已不複當初。
    等芽衣回過神來，二人已然位於摩天輪頂部的轎廂裏。在這裏，幾乎可以將整個永世樂土的景色盡收眼底。
    “哇……原來從摩天輪向下俯瞰，是這樣的景色啊。
    雖然記憶裏也有類似的畫麵，但親自體驗果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呢！
    我似乎能理解，為什麽她們會特意開辟一片空間，來存放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內容了。”
    “………”
    “好啦，芽衣，別擺出這麽嚴肅的表情呀。
    和我進行一場浪漫的摩天輪約會，難道不是件非常愉快的事嗎？
    啊……難道說，你是在驚訝我還能憑空變出摩天輪？別在意，這隻是一點點少女的心思，為我們的旅程增加些小小的調劑?”
    “調劑？難道不是威懾嗎？從剛才起，你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強調自己對樂土的「掌控力」。”
    “唉……芽衣，總是被置於惡人的立場上，即便是我也會傷心的。
    我還以為，至少你可以理解我的立場和想法，至少我們可以成為朋友。畢竟……我們可是「同類」啊。”
    “同類？據我所知，那個一開始就被你徹底刪除的女孩，這座永世樂土的主人，和你也是【同類】。”
    【侵蝕律者】挑了挑眉：
    “哦？關於愛莉希雅，芽衣現在知道多少？”
    她這是什麽意思……示威嗎……）
    “雖然稱不上完全了解，但從英桀們交談的隻言片語中，以及在往世樂土得到信息中可知，愛莉希雅……就是前文明的【第十三律者】。”
    “然後呢？”
    “什麽意思？”
    “既然愛莉希雅是律者，那她造成了多大的破壞？逐火之蛾為她的命名是什麽？她有什麽權能？最終又是誰成功討伐？”
    “……”
    芽衣當然清楚，除了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和凱文有關之外，其他的……她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而這些問題，對於已經和律者作戰過整整十二次的逐火之蛾來說，應該了如指掌才對。可偏偏她在探索的過程中，對此一無所獲。並且芽衣明顯感覺到，無論是凱文，愛莉希雅還是其他英桀，對【第十三律者】相關的信息，都在刻意隱瞞著什麽。
    不對，侵蝕律者為什麽要在現在思考這個問題，難道說，就算是她也……不行，思維不能順著她的思路走……）
    “的確，我對愛莉希雅本身以及【十三律者】的真相了解不多。但這對於擁有侵蝕權能的你來說，應該輕而易舉吧。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惡人，那為什麽要將愛莉希雅的數據盡數抹除！”
    “我曾懷疑那是因為她律者身份的特殊性，但你剛才的主張卻與之截然相反——很難不讓人心生懷疑。愛莉希雅身上究竟有什麽，令你忌憚至此？”
    既然不是因為【律者身份】，那就隻有一種結果了————對凱文武裝·666。維爾薇曾經告訴我，這件能將整個往世樂土刪除，唯一確信能【殺死】凱文的武器，啟動條件不是少數服從多數，而是愛莉希雅的個人意誌。）
    她刪除愛莉希雅的數據後，無論是外貌還是行為都在刻意【模仿】，恐怕正是為了讓自己獲得對凱文武裝·666的控製權。）
    而從她的行為可以看出，至少她並不具備讀取我記憶的能力，否則不用多此一舉，進行各種誘導……那麽我現在該做的事情，除了拖延時間之外，就是不讓她發現我已經發現她的目的……）
    【侵蝕律者】聳了聳肩：
    “……好吧，好吧，既然維爾薇已經告訴了你這些，那我也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了。我的確刪除了愛莉希雅的數據。至於為什麽是她……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隻是一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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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
    “芽衣，我來到往世樂土的過程，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吧？
    那個時候，我作為律者……或者說，作為「生命」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就像一個稚嫩的孩子，對世界隻有懵懂而機械的認知……「想要活下去」是我唯一的感情，也是唯一的本能。
    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我與她相遇了。她是我在樂土中直麵的第一個人，第一個「我」之外的存在，可那時的我甚至無法分辨「同伴」和「敵人」這兩種概念……”
    “……唉，之後發生了什麽，還是讓芽衣親自看一看吧。如果芽衣也處在和我相似的境地，就能明白……”
    “那時的我是多麽手足無措，而現在的我……又是多麽追悔莫及。”
    濃烈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將芽衣包裹其中。她並未感到任何異常，可眼前的一切卻在悄無聲息中改變。
    侵蝕之律者……她改寫了轎廂的環境？）
    芽衣認為，這顯而易見又是侵蝕律者一次無聲的宣告——在數據的世界中，她的能力不可企及。
    “你想做什麽？”
    “別擔心哦，芽衣。我隻是想向你展示……剛在往世樂土誕生後不久的那個時刻，被推到我麵前的，是一種怎樣的「抉擇」。”
    在一片黑暗之中，芽衣察覺到，有一個體型巨大，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身影，正在逐漸向她靠近。長久以來作戰的直覺，讓她在對方攻擊自己之前就下意識的斬去。
    模糊的身影分成兩半，一陣拍手聲響起，芽衣又回到了摩天輪的轎廂裏。
    “唔……果然也是這樣，芽衣做出了和我一樣的選擇呢。你出手了，對吧？消滅了所有的敵人。可是你沒發現嗎？它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攻擊」你的打算啊？”
    “難道你是想說，愛莉希雅並不像剛才我所展示的那樣危險可怕，所以剛才的演示不算？芽衣，我想你應該知道，愛莉希雅正麵作戰的實力，在逐火十三英桀中穩居第二，而且有過單人擊殺律者的記錄。”
    “雖然從你的視角來看，她的確不如千劫或者梅比烏斯那麽有壓迫，但……如果站在我的立場上，一個剛誕生不久的新生兒，在對愛莉希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察覺到她的實力。你覺得……在我眼中，愛莉希雅是會像外表一樣美麗動人，還是危險可怕呢？”
    “我現在僅從外表來看，比愛莉希雅還要人畜無害，但芽衣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產生了想要攻擊，消滅我的念頭，難道不是因為我在芽衣眼中，太過【強大】了嗎？”
    “怎麽樣？芽衣也能理解我當時身處怎樣的境況了吧。一邊是直麵異物的恐懼，一邊是自我保護的生欲……對於孱弱而幼小的我，生存本能的誘惑實在太過甜美。
    “和剛才你所看到的一樣，當時我的行為並未受到任何抵抗……回想起來，這也證明了她對我沒有任何敵意吧。可惜……那是我在汲取了更多數據，獲得成長之後才終於理解的事了。”
    “…………好，就算你襲擊愛莉希雅隻是出於本能，那之後呢？你的入侵並未終止。在獲得了知識與顛覆樂土的力量之後，你所製造的慘劇，也打算以「本能」二字一筆略過嗎？“
    “那場意外發生後，我便選擇了蟄伏。往世樂土蘊含的養分足以令我完成蛻變，成為全新的生命……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我沒有想到，愛莉希雅的消失會掀起如此巨大的波瀾。”
    ”另一股強大的力量出現了，凱文，他帶來的威脅更甚以往。我毫不懷疑，一旦被他發現，等待著我的就隻有消亡。芽衣，你既然直麵過現實中的凱文，就更應該明白，那個男人隻是出現在周圍，就能給人帶去多大的壓迫……”
    “一夜之間，我似乎成了眾矢之的。芽衣明白那種感覺嗎？孤獨、恐懼、悔恨……還有不解。”
    “哼，不解？”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維爾薇……不，應該說是「惡人」向我發出了邀請。她心中有和我一樣的感情——求生的意誌。所以我們成為了朋友，她幫我創造機會，我幫她解決困難。可惜……還是發生了兩件出乎意料的事。其中之一是千劫。”
    千劫……他也已經……）
    他弄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啦……所以，我不得不跑出來，親自見他一麵。好在千劫是個相當坦誠的人，我們兩人相談甚歡哦。最後，我可是幫助他很好的緩解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苦悶呢?”
    “哼，我倒是能想象，千劫一定相當【熱情】地【歡迎】了你。”
    ……也就是說，千劫此前並未意識到「侵蝕之律者」的存在。那他究竟做了什麽，會引得對方不得不現身與他對峙？）
    “而另一個意外……就是你，芽衣。原本，我確實對你有所防備。因此在惡人實施她的計劃時，我沒有進行任何阻攔。但是你表現得實在太棒啦，不但化解了危機，還用我都不知道的辦法擊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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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我怎麽能不出來和你打個招呼呢……我很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人能攻破那位惡人的心理防線，讓一個生命的求生意誌自甘瓦解。”
    見【侵蝕律者】的樣子不像演的，芽衣暗自吃了一驚。
    是因為還沒來得及「消化」維爾薇的數據嗎？從維爾薇消失到現在，她依舊沒有發現「本我」的存在，也無法根據維爾薇的數據還原戰鬥過程。看來……在往世樂土這片數據空間中，即使是侵蝕律者，也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你為自己的辯護？為了求生而加害……我不打算對此加以評論。隻是，你應該明白……任何行為，都有「代價」。”
    “先別急著下定論呀，芽衣。從人類的角度，生命的終結就是死亡。可記憶體不同，他們是數據的具現，有別於生命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正因如此，我，至少現在也隻有我，能讓他們……【死而複生】。”
    “哦不，應該是【脫胎換骨】才對。就以維爾薇來舉例吧，我認為【天才】應該是不滅的，維爾薇的才能不該被禁錮於方寸之地——無論是漆黑無邊的思維囚籠，還是由數據維係的虛擬空間。”
    “維爾薇的舞台，應當是整個世界。這一次，她將擁有永恒的時間，直到將所有的創想，付諸現實……”
    “怎麽樣，這樣的劇本能讓你滿意嗎？我會讓維爾薇的數據和我的分體一起，不斷向外擴散、蔓延……隻要留有備份，就可以一直演化下去。這個時代無法認同她的理念，那就延續至下一個時代。這個世界無法維係她的生存，那就改變世界，使之成為可能。
    “這樣一來，神奇的大發明家就可以實現她所有的願望，最終成為空前絕後的【天才】。激動人心的完美結局，不是嗎？”
    “不，在現實世界中……這樣的存在隻有一個稱呼，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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