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沒有主角。”
    “近真，回來了。”
    穿著旗袍的女人靜靜地坐在桌子前，她就像是舊時代的舊物一樣，在充滿新式的沈園裏麵，顯得格格不入。
    隻要你的眼神一掃過去，就能夠明顯地看見，她在暗處，旁人都在明處。
    涇渭分明。
    “姨娘，回來了。”
    沈近真對著女人的方向回答著，不一會兒就被小魚兒給拉著。
    沈近真一邊抱著小魚兒，一邊和大哥大嫂匯報著自己的留學生活。
    沈近真十幾歲就離家，追隨著沈圖南的腳步，去德國留學。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大小姐，她不學美術文史哲，她學習的是最最實用的，最能夠報效國家工科。
    她就像是聚光燈一樣，打破的洋人對中國人的歧視。
    每門功課，她都要最優。
    各個舞會，她總是焦點。
    她是當之無愧的，柏林工業大學工程係的風雲人物。
    沈近真隻是想為自己的同胞爭口氣，她的背後，不止是沈家，還有一個強國的夢想。
    在德國留學的日子，沈近真看到了並且親身經曆過了歐洲的工人運動。
    她看到了華工在歐洲社會邊緣化，被歧視被欺壓的場麵。
    或者是某一個下午，她推開了一個不知名的咖啡館。
    又或者是德國一同留學的中國留學生的影響。
    在德國，沈近真她慢慢地接受了馬克思主義。
    她思考私有製，思考三民主義，慢慢地，她從小到大的信仰逐漸崩塌。
    沈家很有權勢，沈近真本可以成為受益人，在大哥的保護之下，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
    但是，她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她選擇了和無數工農在一起。
    在德國，她加入了旅歐國際共產主義青年團。
    遇到了許多誌同道合的夥伴。
    此次回來，不僅僅是完成自己的學業，給沈圖南一個交代，更是因為組織交給了她一項重大任務。
    沈家兄妹許久未見，大嫂和大哥圍著沈近真說了許多體己話。
    楚楚在一旁顯得格格不入。
    其實，和沈家兄妹見麵的時候，總是會很尷尬。
    她是舊時的女子，和新時代的他們沒有任何話題。
    同時，她是沈近真那早死的爹娶的妻子。
    當年，沈父想要娶楚楚的時候，可是遭到了沈家兄妹強烈的反對。
    甚至，沈圖南還因此離家多年未歸。
    外界對沈父這個維新人士也表示了唾棄。
    說著什麽守身如玉什麽愛妻子，這不是還娶了另一個女人嗎？
    但是，在沈爹娶了楚楚之後，死因撲朔迷離。
    他的死就像是一個禁忌，是不可談論的存在。
    就算是有這樣過節，沈家兄妹也沒有怎麽為難楚楚。
    沈家是大家族，養楚楚一個閑人是綽綽有餘。
    楚楚也不會在沈家擺出長輩的架子，她始終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她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待在沈家隻是為了混口一飯吃罷了。
    沈家兄妹開心，她就能夠在亂世活下來。
    沈家兄妹不開心的話，她去無可去。
    至於她自己的家人呢？
    早在家人把她賣了之後，楚楚就默認了，她從此以後就是孑然一身，沒有家人。
    他們或許是死在了亂世，或許是去了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帶著弟弟，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但是，這又和楚楚有什麽關係呢？
    但是還好，沈近真和沈圖南兄妹兩個人都是通情達理的人。
    他們從來沒有在吃穿用度方麵為難楚楚。
    更何況，沈圖南的女兒小魚兒喜歡楚楚這個姨奶奶。
    說起姨奶奶，其實，楚楚也才二十八，和沈圖南的年齡也差不多。
    現在，在沈家上下，不管是下人還是主人，他們都叫楚楚“姨娘”。
    沈家兄妹在一起說了許多體己話，楚楚不會自討沒趣，便和大嫂蘇辭書說一聲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裏麵。
    亂世當中，她其實也是幸運的那一個。
    至少，她衣食無憂，她活著。
    楚楚出生窮苦，從小就是跟著爹娘逃命，逃命的人裹小腳會沒命的。
    所以，楚楚並沒有和大多數女子一樣裹著小腳。
    楚楚的啟蒙老師是沈父，就算是那個男人去世了，他的音容笑貌也時時會浮現在楚楚的麵前。
    他教楚楚讀書念字，在她去世之後，楚楚讀了許多他的著作。
    她對沈父的思想很崇拜。
    她也知道了當今世界的局勢，和當今中國岌岌可危的局麵。
    楚楚隱隱約約覺得，好像還有一股很強大的思想，等著楚楚去探究。
    那是一個不同於三民主義的，是更高級的，是真真正正的可以為了全中國解放的思想。
    沈圖南是國民黨的高官，是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最受重視的人。
    來來往往沈家的人也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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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對時局的敏感度也比一般人強，她總是靜靜聽著，不發表任何觀點，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即使不起眼，但是總是伴隨著眾人。
    沈近真剛剛回到上海，沈圖南還想和妹妹好好相處一段時間。
    所以，在兵工廠給她安排的職務，沈近真還沒去報到。
    組織的聯絡人，沈近真一時之間也還不知道是誰。
    她在沈園裏麵顯得有些無聊。
    沈近真知道婦女解放，所以，盯上了和沈家格格不入的楚楚。
    幼時，她還是很討厭這個姨娘的。
    但是隨著年齡的長大，她學了許多知識，也接觸了許多思想。
    她知道，楚楚也不過是時代塵埃裏麵的一個可憐人。
    沈近真既然知道婦女解放，困於當今的形勢，一時之間不能夠讓她施展拳腳。
    那麽，就從楚姨娘開始。
    沈近真打定主意。
    她本想教楚楚認字，但是她驚奇地發現，楚楚的文采極好。
    楚楚也寫得一手好字，甚至對時局也講的頭頭是道。
    雖然是她的思想還停留在最淺顯的階段。
    但是，也不影響沈近真看寶貝一樣看著楚楚。
    沈近真原本想帶著楚楚進步。
    卻沒想到，楚楚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進步，一直都在不斷學習，獲取這個世界最新的資訊。
    沈家的每個人對此居然一無所知。
    下人也總是說，楚姨娘總是喜歡一個人待在屋子裏麵，她脾氣極其怪，不喜歡下人伺候，也不讓下人進來她的屋子裏麵打掃。
    沈近真原本以為楚楚是在繡花去排解無聊。
    沒想到，她居然是看著她老爹的藏書。
    追求進步的女子，沈近真很欣賞。
    慢慢地，沈近真告訴楚楚馬克思主義，告訴她共產黨和國民黨，告訴楚楚許許多多不知道的東西。
    說到激動的時候，沈近真還會義憤填膺。
    楚楚雖然不說話，她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
    她就像是初生的朝陽一樣，將自己的光和熱傳遞給旁人。
    用自己的陽光，去融化每個人心中的黑暗，去驅散黑夜裏的寒冷。
    但是，沈近真也從來沒有暴露過自己的身份。
    她還有更高尚的事業要完成他，任務完成之前，每個人都不能知道。
    楚楚默默在心中消化著這些話，沈近真讓楚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沈近真也成為了楚楚的第二個啟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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