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亂世中的炮灰權臣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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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越是往上走就越能理解孤獨,”沈淨喃喃道,“越是孤獨,就越喜歡回憶過往歡快的日子。”
    “大皇子殿下長得很像先皇後。”
    沈泠看向顯然已經陷入回憶裏的沈淨,他那張稍顯滄桑的臉上難得的染上一絲柔和,“我有時看見大皇子殿下,就覺得靜安還活著。”
    沈淨輕歎了聲,撐著石桌站起來,“民則,有些人一旦成了另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遺物,他活著的意義就已經變了。”
    沈泠垂眸看著石桌上放著的碗,良久,對即將走出院門的沈淨說道:“伯父,如果先皇後還活著,她應該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大殿下吧。”
    沈淨腳步一頓,抬頭看了看院牆上纏繞著的綠藤,“如果靜安還活著,大皇子不會成為這個樣子。”
    所以才會覺得愧疚嗎?
    沈泠盯著碗裏已經坨了的麵條,半晌,站起身走進房間。
    一天之內,靖帝封沈泠為丞相的事情就在街頭小巷傳開了,張兆祥入獄的事情也鬧得人人皆知,但比起前者平民百姓更在意後者,北梁一戰,死傷無數,活著回來的也有傷殘。
    士兵大部分都是平民,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微不足道,但若是一萬甚至十萬人,那就是必然。
    必然注定了張兆祥的死。
    無論在盛世還是亂世,百姓對待戰爭都帶著恐懼的想象,對試圖讓戰爭走向不可控局麵的人都懷有厭惡。
    張兆祥三日後將於午時在京都東市斬頭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
    沈泠看著跪在自己麵前不肯起身的人,輕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
    張煦抬頭看著沈泠,眼下烏青一片,聲音嘶啞:“學生求丞相救家父一命。”
    沈泠垂眸看著他,麵色平靜,隨意般的問道:“我為何要救他?”
    “張兆祥失職,延誤軍情,人人都想殺之而後快,你來求我一個同樣在戰場上死裏逃生的人救他?”
    話音剛落,原本還挺直著脊背的人下一瞬彎了下去,額頭狠狠的磕在並不平整的地麵上,語氣嗚咽,“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丞相曾與學生說過,好與壞並非眾口一詞就可以定論的,學生此次前來,隻為家父求一個公道。”
    沈泠看著張煦消瘦了許多的脊背,偏過頭去,唇角帶起一抹苦笑:“張啟銘,我也給不了你公道,我也不知道公道在哪裏。”
    張煦聞言肩頭塌了下去,良久顫抖著腳站起身來,看著沈泠不願看他的側臉,柔和的眉眼中帶著一絲悲憫,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堆皺皺巴巴的竹紙,有一些還被撕破了。
    沈泠餘光看著他走到石桌前,將手上的宣紙輕輕放在石桌上。
    “學生不欲置丞相於不義之地,隻是想告訴丞相,家父雖無大誌,有時還喜歡貪小便宜,但從來都沒有過害國害民的想法。”
    張煦說完,行了個禮,消失在庭院中。
    宣政殿外,王喜看著快步向這邊走過來的沈泠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向前行禮問道:“沈大人有什麽事?”
    沈泠沒有回答,麵色平靜的拿著手裏的竹紙就往宣政殿內走,王喜見狀又不敢攔,隻能不停的追在沈泠身邊。
    “沈大人,沈大人……”
    “老奴我還未稟報陛下,您不能進去……沈大人……”
    站在多寶格後把玩著玉器的靖帝聞言微微低頭,從格框中看了眼快步走進來的沈泠,放下手中的玉器,繞到書架前,“你來幹什麽?”
    沈泠停住腳步,看著一臉閑逸的靖帝。
    王喜見狀也停了下來,對靖帝彎腰行禮,靖帝垂下眼眸看著他,揮手讓他退下。
    “說吧,什麽事。”
    沈泠將手中的竹紙扔到地上,靖帝眼眸微眯,低頭掃了一眼。
    “張兆祥是替死鬼。”沈泠一瞬不瞬的盯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帝王。
    靖帝抬起頭,走到案台前坐下,“替誰死,他自己的問題,又能怪到誰身上?”
    “怪天,怪地,怪世道不公,怪天子寡恩薄義,”沈泠眼裏盡顯鋒芒,語氣裏帶著一絲譏諷,“但獨獨怪不到他自己身上。”
    “沈泠!”靖帝麵色微紅,滿眼怒氣的看著麵前膽大包天的少年,“你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那陛下就殺了臣討大皇子一個笑臉好了。”
    話落,沈泠轉身就拿起多寶格上擺放著的寶劍,遞給靖帝。
    靖帝後退了一步,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沈泠,欲言又止。
    “陛下之前問臣能給陛下什麽,”沈泠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靖帝,“臣能為內憂外患的南靖掃清障礙,臣可以做陛下手中最鋒利的劍。”
    “可為何,陛下如今卻遲遲不肯讓劍出鞘,陛下在怕什麽,心裏在內疚什麽?”
    “住嘴!”靖帝雙目泛紅的瞪著沈泠,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沈泠卻沒有因此停下,繼續說道:“陛下逼我入局的那天就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做一顆隨意擺弄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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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不敢做的,不想做的那些事,我去做,陛下不敢落的子,我替陛下落,從今以後,陛下無需再有什麽擔憂。”
    靖帝看著麵前毫不退縮的人,明明是那般柔和的一個人,此刻卻好似藏在暗處的一把冷劍,終於顯現出來,發出刺眼的寒光。
    他錯了,他之前怎麽會產生能掌控住這人的錯覺。
    就此放棄嗎,棄掉這顆棋子?
    那下一顆能力挽狂瀾的棋子又會在什麽時候出現,他能等到嗎?
    靖帝不甘心,他籌謀半生下的這盤棋,絕不能因為一個沈泠亂了,也不能因為一個沈泠毀了。
    “那你就去做!”靖帝將案台前放著的令牌用力扔向沈泠,“我倒要看看你能做成什麽樣。”
    沈泠沒有躲閃,玄鐵做的令牌硬生生的砸在他的額頭上,然後重重的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低頭看著躺在腳邊的令牌,彎下腰將手裏的寶劍放在地上,拿起那塊令牌,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靖帝見狀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靠椅上,良久,歎了口氣。
    任何事情都沒有大局重要,這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曾動搖過的想法,不能將信任交付給任何一個臣子,這是帝王不可遺忘的。
    可剛剛就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偏向了靜安,於是為了將局麵拉回來,他又將信任交付給了沈民則。
    這一次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站住。”
    沈泠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攔路的守衛,舉起手中的令牌。
    守衛一見,立馬跪了下去。
    “傳陛下口諭,糧草一事另有隱情,罪臣張兆祥雖有包庇之罪,但罪不致死,廢其官職,貶為庶民。”
    守衛聞言相互看了一眼,最終隻好走入大牢內將人放了出來。
    張兆祥稍顯驚訝的看著站在門口等著他的沈泠,一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一瞬間好像忘記了眨眼,死死的看著沈泠,良久微微行禮道:“多謝沈丞相。”
    沈泠看著他,語氣平靜,“救你的不是我,張兆祥,你有一個好兒子。”
    張兆祥一眼不解的看向麵前額頭上還帶著血痕的少年,“啟銘頑固,當不起丞相這一句話。”
    “那你寫滿數十張竹紙,推算無數種方法仍找不到偷偷運糧的途徑時在想什麽?”
    沈泠輕聲問道:“寫給陛下的奏疏被你親手撕掉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麽?”
    “身後沒有一條退路,寧願背負那千古罵名也要保全妻兒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麽?”
    “張兆祥,比起頑固,你一點也不遜色張啟銘。”
    沈泠向外走的腳步一頓,“不過我還是不怎麽喜歡你這個人,蜷縮著活在角落裏,卻又不壞得徹底一點,你說,你到底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回家吧,你的妻子很想你。”
    張兆祥被放出獄的消息很快就擴散開來,不知道是借了誰的勢,是丞相沈泠救了奸臣張兆祥的事情如風一樣的傳入了每家每戶。
    百姓大驚,流言挑起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不出半日,街頭巷尾就將前些日子還連連稱讚的人說成了一個不仁、不義、不孝的隱君子。
    殺人如麻,嗜血成性,不辨是非,是為不仁。
    用朋友的命換錦繡前途,是為不義。
    二十三年未曾探望過親父兄,是為不孝。
    “放屁!”薑羨安一臉怒氣的看著麵前傳話的小廝。
    小廝身子一抖,閉上嘴沒有再說話。
    沈泠曾提著秦知閑的頭顱騎馬奔於京都城內,百姓見了難免心生恐懼,可後麵那些個莫須有的事情算什麽。
    什麽不辨是非,什麽用朋友的命換錦繡前程,什麽二十三年未曾探望過親父兄,他們知道個屁。
    唐婉茹也這樣覺得,平時本就雷厲風行的性格,此刻更是一刻也坐不住,站起身就讓人備馬進宮,站在一旁的沈泠急忙攔住了她。
    唐婉茹不解的看向沈泠。
    沈泠眉眼柔和的搖了搖頭,“有所得,必有所失。”
    “況且,民則本就不在意什麽身名利祿,外人怎麽說,我不在意。”
    唐婉茹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心疼,然後就聽見麵前的人繼續說道:“還有一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點點頭,“你說。”
    “前些時日我去看了座宅子,覺得還不錯,就買下了,想著搬過去住。”
    “你要搬走?”唐婉茹大驚。
    沈泠見狀輕笑了一聲,“是的。”
    她看著沈泠不似開玩笑的樣子,眼裏閃過一絲失落,也隻好微微點點頭。
    “伯母待我很好,”沈泠眉眼柔和的看著唐婉茹,“但民則終歸還是想住在屬於自己的宅院裏。”
    唐婉茹輕笑了一聲,“我自是不會如此想你的,隻是,終歸有點舍不得。”
    沈泠是唐婉茹看著長大的,他從小就不怎麽喜歡吵鬧,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院裏,稍微長大一點就找到她,說要遣散了院裏所有的丫鬟仆從,自那之後,每逢過節唐婉茹都會去找他聊聊天,比起沈琛那個混小子,唐婉茹其實更擔心安安靜靜的沈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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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沈泠不知道怎麽認識了薑尚書家的公子,那時唐婉茹才稍微鬆了口氣。
    “有時間就回來住兩天。”
    沈泠聞言,點點頭。
    沈泠買的宅子是在城東,不算大,但已經是他目前能買的最好的了,原本是想再過一段時間買城西那座宅子,可現如今看來是不行的。
    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不像以往那般可以隨意,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隻願不要連累到沈家。
    “大人,東西全搬上去了。”
    沈泠回過神來,對著那仆從微微頷首,道了聲謝。
    仆從一愣,看著沈泠駕著那輛破馬車離開,良久才回過神來,抓了抓後腦勺,奇怪,哪有主子跟下人道謝的。
    沈泠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以後還有可能回沈家住一兩晚,自然又有很多東西不用搬,最後清出來需要搬走的東西,也隻有幾件衣服,兩床被褥,以及他喝茶用的那套茶具。
    還有就是這輛陪了他有一段時間的馬車,沈泠摸了摸毛色越來越有光澤的馬背,眉眼柔和,嘴角微微上揚。
    下一瞬,馬車前突然衝出一個人,沈泠急忙拉住韁繩停了下來。
    馬前的人顯然也被馬嚇到了,跌坐在地上,下一瞬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喊罵聲:“你給我站住!”
    “賤人,”幾個大漢急急忙忙的圍了上去,其中一個人抓起地上的人就扇了一巴掌,“老子讓你跑了嗎,讓你跑了嗎?”
    “你爹都把你賣給我們了,你要跑到哪裏去?”
    說著,又對著地上那人拳打腳踢起來。
    “我讓你跑,跑……”
    沈泠眉頭微皺,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起初並不想多管什麽,打算換個道繼續走,直到地上躺著的人睜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看著他,裏麵有祈求,有絕望。
    良久,沈泠輕歎了口氣,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錢袋扔到地上,“喂。”
    那幾個大漢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了眼地上的錢袋。
    “我買下他,怎麽樣?”
    為首的大漢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的人,彎腰撿起地上的錢袋,掂量了一下,掃了眼沈泠趕著的破舊馬車,半晌帶著身後的人離開了。
    沈泠見狀,趕著馬車就繼續往前麵走,誰知道地上躺著的人一把抓住了馬車的前輪,沈泠一愣,看著下方的人,“放開。”
    那人像沒聽見一樣,絲毫沒有放開手。
    “你想讓我帶你走?”
    那人點了點頭。
    沈泠輕歎了口氣,隻覺得頭疼,拉了拉韁繩,“自己跟上來,跟不上來,就不要纏著我了。”
    那人聞言,握著車輪的手終於鬆開了。
    沈泠見狀趕著馬車向城東的宅子走去,從正街到城東要半盞茶的時間,到宅子外麵的時候,他根本就不覺得那人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追過來,結果剛把東西搬進去,一出宅子就看見了暈倒在宅子外麵的人。
    段阿弟從地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身上好痛,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在宅子裏麵的地上,心裏莫名的鬆了口氣,想站起身找今天在街上救她的人,卻遲遲沒有看見那人的身影。
    而這邊沈泠正蹲在大皇子府外的巷子裏,看著麵前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伸手摘掉了他的麵具,露出了一張被火燒毀了的臉。
    虞冶也沒有想到自己隻是從後門出來拿一下藥材就被守在外麵的沈泠捉住了,二話不說的就給他打了一頓,現在還摘了他的麵具。
    沈泠看著眼前的這張臉,想起醫館掌櫃說的話,手上的動作一僵,良久抬在空中的手垂了下去,手中的麵具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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