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乓、乓、乓……
    周濁是被一陣猛烈的敲擊聲吵醒的。
    他的意識還沒有徹底恢複，睜著眼躺在地上，聽著那陣聲響不斷回蕩，感受著地麵上不斷傳來輕微的震顫。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坐起身來。
    此時呈現在他視野中的，還是那間潮氣橫生的地下室。
    地麵上布滿了混濁的汙水，四周的牆壁上雖然刷了白石灰，但很多地方還是長出了青綠色的黴斑。
    一顆白色燈泡被電線懸吊在房頂上，燈光有些刺眼。
    屋子裏的詭異老人消失了，地上的白霧和眼睛也消失了。
    隻是在白霧匍匐過的那片區域，散落著幾塊被潮氣腐蝕過的舊木板。
    許久，周濁終於慢慢回過神來。
    他感應了一下纏在手臂上的赤煉蠱，發現赤煉蠱的靈力已不再衰退，反而正以很慢的速度漸漸恢複。
    看來，蜃境已經被破除了。
    乓、乓、乓、乓……
    敲擊聲還在持續響起。
    周濁轉頭望去，就看到身後的牆壁正一下一下地顫動，顯然是有人在牆的另一邊用力敲打。
    這時敲擊聲停了一下，一隻眼睛湊在牆上那個乒乓球大小的圓洞上，朝著地下室裏張望。
    “周先生，你沒事吧？”
    圓洞裏傳來蘇揚的聲音。
    周濁長舒了一口氣，對著牆上的眼睛點頭：“還活著。”
    牆洞裏的眼睛朝他眨了兩下，旋即便退到了遠處。
    在這之後，又是一串鐵鎬鑿擊牆壁的“乓乓”聲。
    周濁用雙手扶著膝蓋，慢慢從潮濕的地麵上站起來。
    然後就這麽站在原地，在腦子裏回想昏迷前發生的事。
    當時，他確實聽到了一聲尖叫，那不是從正常人嘴裏發出的聲音，更像是一群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發出的淒厲合聲。
    仔細想想，那種聲線，和回蕩在地下室裏的哭笑聲幾乎一模一樣。
    再細一想，那陣慘叫，應該是在他某次撒沙時發出來的。
    白霧裏的巨大眼睛，看來是一隻厲鬼。
    可那些詭異老人又是什麽，為什麽屍火和鬼沙都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
    感覺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周濁搖搖頭，稍稍驅散雜念，而後便朝地下室的入口方向走去。
    “蘇老板，後退！”
    快走到牆根下的時候，他朝著牆上的洞口喊了一聲。
    牆壁後麵的地道裏，立即傳來了蘇揚的奔跑聲。
    確認對方已經離得足夠遠了，周濁立即掄起沙包大的拳頭，對著牆壁就是一通亂砸。
    在一聲聲巨響中，牆上破開了一道碩大的裂口。
    掄拳砸牆的間隙，周濁忍不住停下來感慨一下。
    “還好還好，當時我沒有第一時間想到破牆逃走。”
    “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我不管不顧跑過來砸牆，估計還沒把牆砸穿，自己先死他個屁的了。”
    “這牆，真特麽的硬！”
    待牆上的縫隙已經大到能穿過一頭騾子，他才俯下腰，從洞口裏鑽了出去。
    “都……都解決了？”蘇揚站在遠處，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十三年縱橫商戰，他也算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實在是過於凶險，過於驚異。
    這種在鬼門關外左右橫跳的經曆，是他整個人生中未曾體驗過的。
    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的話，他寧願回到研究院裏好好研究學術，堅決不回來接手什麽家族產業。
    周濁長吐一口濁氣：“應該是解決了。”
    說話間，他發現蘇揚手裏拎著一把鐵鎬，不禁疑惑起來：“這鐵鎬又是打哪來的？”
    “就在地上扔著呢。”蘇揚抬手指了指周濁腳邊，示意鐵鎬就是從那個位置找到的。
    周濁朝地道裏掃視了一圈，越看越覺得，這條地道，應該是人為挖掘出來的。
    還有他身後這間亮著燈的地下室，十有九九也是出自活人的手筆。
    “這裏空氣不太好，咱們還是趕緊出去吧，鐵鎬給我用一下。”
    周濁將蘇揚身上的赤煉蠱收了回來，順便接過對方手中的鐵鎬。
    他讓蘇揚舉著陰燭在前麵照明，自己則一邊朝地道外麵退，一邊用鐵鎬清理地上的腳印。
    蘇揚問，為什麽要這麽幹？
    周濁說，天機不可泄露。
    兩人一路折騰，用了很長時間才來到地道出口。
    周濁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拿著鐵鎬，將他和蘇揚鞋底上的泥土全都敲了下來，以免在屋子裏留下腳印。
    嘭、嘭！嘭——嘭。
    就在他扔下鐵鎬，打算進入客廳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幾聲悶響。
    像是有什麽重物從高處掉下來，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周濁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和牆壁融為一體的男人。
    “可是不對啊，聲源的位置好像很多，不止一處地方有東西掉下來了。”
    帶著幾分疑惑，他和蘇揚前後腳來到了客廳，就見客廳的地板上稀稀拉拉躺了好幾個人。
    此時別墅裏已經不像之前那麽黑暗，月光和燈光同時照進窗戶，照亮了每個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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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是一副營養嚴重不良的樣子，身體枯瘦，臉色暗沉，有幾個女人頭發已經全掉光了。
    蘇揚低聲驚呼：“這些人，我全都認識！他們都是曾經接觸過別墅，最後莫名失蹤的人。”
    “看樣子，他們都被融合進了這棟別墅裏，樓上還有！”
    說著，周濁腳步生風，徑直爬上了二樓。
    蘇揚立馬撒丫跟上。
    兩人在別墅裏仔細找了幾圈，最終找到了十九個幸存者。
    說是“幸存”，其實這些人早就沒有意識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恢複。
    起初兩人一起合力，將樓上的人全部運下來，集中在一樓客廳裏。
    後來蘇揚力竭了。
    周濁隻能自己接著搬。
    當他將最後一個人從三樓抱下來的時候，蘇揚正盯著地上的一個男人出神。
    “你家親戚？”周濁將手裏的幸存者放在地毯上，開口問蘇揚。
    蘇揚搖了搖頭：“這裏的絕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和我有些交集，可唯獨他，我從來沒見過。”
    聽蘇揚這麽一說，周濁也不免有些好奇，於是也湊過來，觀察了一下地上的男人。
    男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頭發因為失去了養分，也幾乎全白，但從皮膚的質感來看，這個人的年紀應該不是很老。
    當視線從男人的上衣口袋掃過時，周濁發現，那個破破爛爛的口袋裏鼓鼓囊囊，好像裝著什麽東西。
    他立即俯下身，將口袋裏的東西翻了出來。
    那是一部黑色手機，屏幕被壓碎，布滿了或深或淺的裂紋。
    周濁按了一會兒開機鍵，發現開不了機，也不知道是電池沒電了，還是手機內部的構件被壓壞了。
    他用手搓了搓手機屏幕上的裂痕，沉思幾秒鍾，最終將機器放進了自己口袋裏。
    “走吧，別看了。”他拍了拍蘇揚的肩膀，轉身離開。
    兩人來到別墅外麵以後，周濁對著先對著天空扔了三張符籙，而後拿出匿身符，對自己和蘇揚分別用了一張。
    度假村裏的巡邏人員看到天空中閃爍的符火，應該會來別墅這邊查看。
    一樓客廳裏的那些幸存者，就留給他們去處理吧。
    很快，遠處就傳來了巡邏人員的腳步聲，周濁沒再停留，馬上帶著蘇揚離開。
    “周先生，謝謝你。”
    景區外圍的羊腸小路上，蘇揚望著遠處亮起的城市燈火，有些感慨地說了聲謝謝。
    三年了，這三年裏，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輕鬆過。
    鬼樓的事情終於解決了，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度假村就能正式投入運營。
    這一切，都緣起於幾小時前王強打給他的那通電話。
    回想起來，當時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他絕對不會想到今天晚上自己會經曆什麽。
    周濁咧嘴一笑：“不用謝，我這也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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