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蓉兒的下巴微微抬起，默默盯著周濁那張帶著自信微笑的臉。
    陽光不算熾烈，可她卻感覺，從視野餘光裏看到的地麵反光有些刺眼，身下的石凳似乎也在陽光下曬得有些發燙，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至於李長風會怎麽處理火蓉兒，周濁心裏其實也沒有把握，如果是白憐花，他肯定會在火蓉兒將所有話說完之後，直接賞賜她兩顆子彈，但老白並沒有處理火蓉兒的權力。
    眼前這個女人，總歸還是要交給李長風親自處置。
    良久，火蓉兒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萎了下去，她不敢再看周濁臉，雙眼盯著地麵，慢慢吐出一句：“你想知道什麽？”
    “安建春離開異事局之後的那些年，都在做什麽？你為什麽要離開議會，你和安建春這些年，都查到了什麽？”
    周濁知道，火蓉兒選擇合作，可能隻是一個短暫的決定。
    她隨時有可能推翻這個決定，甚至有可能對自己說謊。
    所以周濁提前豎起了耳朵，他要仔細辨別火蓉兒的每一句話，辨別到底哪些是真話，哪些是謊言。
    “古神並沒有死亡，”火蓉兒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它們隻是暫時陷入了沉睡，就像那些巨大的機械連續運轉了無數個念頭，耗盡了所有的燃料，所以它們停下來，給自己降溫，同時也在慢慢補充能源。
    當它們再次蘇醒的時候，就會恢複到初生時的全盛狀態，到了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將和宇宙中的大部分生命行星一樣，徹底被毀滅。
    它們是宇宙意誌的一種化身，而這股意誌，並不希望自己的領域內出現智能生物。
    我說的智能生物，不單單是指人類這樣的高智種，而是所有有著自我意識的生靈。
    說實話，建春和你有點像，哪怕他知道這個世界終將被毀滅，也不願意放棄那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機。
    他當年之所以離開異事局，就是擔心異事局像議會一樣，幾乎所有高層在知道這個秘密之後，一夜之間選擇成為投降派。
    離開異事局以後，他一直在四處尋找古神的下落——找到它們，阻止它們蘇醒。
    可他探尋得越深，就越是絕望，那些東西太過強大，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存在，哪怕是從它們身上掉下來的一點點斷肢，就能輕鬆壓製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異人……
    也許你確實是個特例，但這個世界也隻有你一個特例，這是不夠的，除非這個世界能擁有數以萬計像你一樣強大的異人，我們才能擁有一丁點微弱的勝率。
    至於我為什麽要離開議會……”
    說到這裏，火蓉兒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她短暫地中止了自己的發言，直到一兩分鍾以後，才繼續說道：
    “按照議會的規定，我是不能和議會以外的人產生感情的，這是一個十分注重血統的組織，裏麵的高階成員，其實都來自於幾個比較古久的異人世家。
    按說異人的出現應該是隨機的，至於這些世家為什麽每一代都有異人出現，連我們自己也說不清其中的緣由。
    建春對於議會向來沒有什麽好感，他不可能加入議會，所以我隻能跟著他走。”
    “這些年你們都查到了什麽？”周濁追問。
    火蓉兒接下來說的話，很多都能和周濁近些年來的種種經曆對上，她和安建春查出來的那些東西，很多也都和周濁的調查結果重合。
    但還是有一些東西，是周濁一直沒能查到的。
    按照火蓉兒的說法，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肉身和精神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三天源頭的汙染。
    不是隻有異人才被吞噬者汙染，在所有的普通人身上，也同樣被汙染了。
    而不管是異人還是普通人，身上都同時帶有三種完全不同的汙染源。
    隻是這些汙染源並不一定會顯現出威力，當吞噬者種下的汙染源爆發的時候，人類就會在不改變外表的前提下，發生生命架構上的變異，獲得所謂的超能力，成為異人。
    而一旦來自妖物之源的汙染源爆發，人類就會立刻死亡，而他們體內的汙染源則具化出生命，從他們的肉身中鑽出來，快速轉變成妖物。
    至於萬眼之主，它的汙染源是最特殊的，既可以將正常的屍體轉變成邪屍，也能將死去的異人轉變成厲鬼或者倀鬼，它的那份汙染源，甚至可以附著在物品上，讓這些物品變成祟器。
    而更奇怪的是，萬眼之主似乎有著兩種完全相反的意誌，第一種意誌著力於將死去或者沒有生命的東西轉化成邪物，另一種意誌，則試圖賦予生者十分強大的力量。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天玄級異人，都曾受到過第二股意誌的影響，它們能快速變強，似乎也和體內來自萬眼之主的汙染源有關。
    而火蓉兒之所以說，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類都受到了汙染，而不是全部被汙染，是因為她見過那個唯一的特例——安建春。
    她和安建春找到了一種辦法，可以將三種汙染源短暫地從人體內分離出來，可在對安建春體內的汙染源進行分離的時候，設備中卻沒有出現任何物質。
    “也許正是因為他就是那唯一的特例，所以才能發現這些秘密，又或許，正是因為建春如此特殊，所以他才會那麽不幸。”
    話到末尾，火蓉兒有些感慨地歎了一口長氣。
    周濁這時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女兒的腳掌上，也有七枚屍斑麽？”
    “沒有。”火蓉兒搖了搖頭。
    周濁猜想，也許並不是每一個袚旱一族的後代都會出現返祖現象，由於這個氏族在漫長的歲月中不斷和族群以外的人通婚，導致他們的血脈已經不純，獨屬於袚旱的那部分隱形基因，不一定能在後代身上體現出來。
    他心裏正這麽想著，火蓉兒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頭來，盯著周濁的眼睛，問：“你怎麽知道那是屍斑？”
    之前她確實看到，周濁曾抓起安建春的左腳，仔細看了看腳麵上的七顆黑點。
    但那些黑點，看上去和普通的痣並沒有任何區別，周濁是如何知道，那些黑點其實就是屍斑的？
    周濁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隻是笑了笑，說：“安建春以前畢竟是異事局的人，而我又深得老李信任。”
    言外之意很明顯，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屍斑，都是李長風告訴他的。
    麵對火蓉兒，周濁還沒傻到直接編瞎話騙她，所以他說得全是真話。
    安建春確實是從異事局裏出來的，老李也確實十分信任他，隻是這兩句真話所體現出的信息，卻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火蓉兒沒有看出破綻，點了點頭：“看來李長風真的很信任你。”
    之後周濁又問起了黑水和紅色木棺的事，對於這兩樣東西，他雖然已經有些了解，但了解得還不夠深，遠遠不夠。
    而火蓉兒給出的答案，也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料。
    火蓉兒說，那些東西，應該都是古時候的人為了壓製三大古神，而創造出來的。
    其實在久遠的古代，就有人意識到了三大古神的存在，他們也曾掙紮過，試圖製造出某種強大的武器，來對抗不知何時就會蘇醒的古神們，而黑水則是他們構建出的武器，這東西能複刻異人的能力，還能用來製造生命，而那種紅色的棺材，就是最初用來孕育黑水的孵化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