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太太解釋道：
    “我們都把陛下的心思想錯了，所以，不管是我，還是長公主，都想給蕭臨選一個家世普通的妻子。為的是找機會讓蕭臨重回邊關。
    “可陛下卻非要給蕭臨納四個側妃，你知道為什麽嗎？”
    謝蘭台順著其口氣，輕聲問：“為什麽？”
    韓老太太看向乾帝，語氣很肯定的：“陛下這是借此想告訴所有人，他對蕭臨有忌憚，明麵上賜婚是盼他早點為家族開枝散葉，實則是想借子嗣傳承留他在京城，消磨他的誌氣。
    “君臣猜忌越深，不管是太後，還是皇後，或是貴妃所支持的那位繼承人，才越有機會得到重用。
    “沒有人能想得到，陛下對蕭臨另有大用。
    “他的賜婚，的確想將蕭臨困在京城，但不是想埋沒他，而是想給他至高無上的皇權。”
    說到這裏，她在最後“皇權”兩個字上用了強調的聲調。
    謝蘭台聽得不自覺張了張嘴，暗暗吃驚。
    當真是這樣的嗎？
    如果皇帝真有這個想法，那前世發生的種種，又怎麽解釋？
    殺太妃，殺長公主，險些把韓景淵也害死了。
    難道這背後另有隱情？
    韓老太太繼續往下說道；
    “江鳶代表的是老一代門閥，娶了她，英國公府會鼎力相助；秦琉璃代表的是寒門，娶了她，或可籠絡寒士；餘嫋嫋代表的是江南勢力，可得東宮舊部的支持；謝雲嵐背後是謝和，謝和人緣好，以他為中心的文官體係，將來定可成為他的助力……
    “當然，謝雲嵐是我給選的，但這個人選，陛下是滿意的。
    “至於為什麽沒反對他娶你？
    “一，你背後是謝和；二，陛下也是男人，男人可以為了大業廣納後宮，但也想得一個心頭人。
    “蕭臨願意娶的，必是蕭臨心裏認可的。
    “自始至終，陛下都順著他的心思在安排一切。
    “曾經，陛下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百般挑剔。但這一次，他相中了這個繼承人，卻是用心在鋪路。
    “陛下的皇位也是先帝禪位而來，所以，如今他也想效法前人，故意同意韓景淵去徹查東宮案，並願意將自己的身世公布於眾，也是在為將來禪位韓景淵而作準備……
    “陛下，你說，我猜得對也不對？”
    隻是這一番話，聽得謝蘭台好一番心驚肉跳。
    若真是這樣，他們這位皇帝的心思，也太深不可測了。
    乾帝喝幹盞中茶水，抬頭望這位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太妃，其人之聰穎，當真是世所少見！
    他這一步一步走得不動聲色，最終卻還是被看破了。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讓朕也來猜一猜：太妃是不是也在狼琊王和寧王身上動了手腳，才讓他們一起造了反？”
    乾帝眸光深深，射出的盡是駭人的精光。
    韓老太太臉上盡是坦蕩蕩，正義凜然道：“我隻是讓他們現出原形——
    “陛下，有些人野心生在骨子裏，不拿天下百姓的性命當回事；有些人，隻想平定天下紛爭……
    “這一次，不管是狼琊王還是寧王，都想搏一個新朝誕生的可能，而我在搏一個剪除隱患的機會。”
    謝蘭台聽得額角生汗：好怕乾帝因此猜忌韓景淵。
    “蕭臨參與多少？”
    乾帝冷漠詢問。
    “他隻要一個東宮案的真相。我要的是大乾有一個為國為民的儲君。”
    韓老太太又咳了起來，撫著胸口好一會兒，才說道：“如今，我已活不了多久，能做的不多。隻盼死後見先帝時，有一個交代……”
    乾帝的麵色因為“先帝”二字，神情緩和下來，沉默了一下，才道：
    “朕是有禪位之意，但卻沒料到韓景淵敢在自己的納妃大禮上，揭發朕的出身。更沒料到狼琊王會造反，寧王會逼宮……
    “直到你在宮裏出現，朕才猜到，此間種種，都有你的手筆。
    “你在助蕭臨立軍威。你要讓他坐龍位。”
    先帝生前曾讓他許諾：善待韓太妃——她要留，便留；她要走，便走。
    乾帝一直知道太妃手上還持有一根禦賜金鞭，可上打昏君，下鞭佞臣。
    但他從不曾料想她手上還有遺詔。
    如今，他當然已看出端倪，故而才隨她離了皇宮，就是想看看她還能玩出什麽花招——這麽一跟，才發現，宮中竟有密道直通安北王府。
    “陛下，我與你的籌謀屬殊途同歸，在儲君一事上，也算已經達成默契，我這邊詔書已經寫好。但這是先帝遺詔，此詔若就此載入史冊，定會引發後人種種猜忌。我更希望是你親自寫一道冊封詔書……成你禪位之心，詔告天下，而留名青史……”
    韓老太太還真的敢提要求啊！
    乾帝卻問道：“你要讓蕭臨做儲君，朕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麽你要讓謝蘭台嫁給蕭臨……”
    說話間，他看向邊上站著的這個漂亮女子，深深打量，問了一個深藏在心底的疑問：
    “謝氏蘭台，除了容貌出眾，哪裏入了你的眼？”
    話裏透出了深深的不解。
    “今日我帶你出來的密道，十幾年前我用過一次，那一次，我保下了東宮一條血脈……”
    這話一出，淡定的乾帝愣了愣，眼神縮成了針芒：
    “東宮還有血脈在世？”
    “是。”
    “在哪？”
    乾帝莫名有點激動。
    韓老太太翹起蓮花指示意謝蘭台：“她……謝蘭台，就是當年我從東宮救走的拓跋昭寧，你曾經最喜歡的嫡孫女，昭寧二字，還是你親取的。”
    乾帝不覺驚呆，目光再次落到謝蘭台身上：
    什麽，她……竟是……他的孫女兒？
    那個粉粉嫩嫩的女娃兒，竟還活著。
    小的時候，拓跋昭寧是最不怕他的，特別親近他，每每見到，總要讓他抱，一抱一雙大眼睛就會彎成星子。
    一場東宮亂，盛怒之下，他令東宮血流成河。
    等他冷靜下來時，無辜的小昭寧遭了無妄之災，死得麵目全非。
    有過很長一段時間，他會做噩夢。
    會夢到小昭寧哭著喊：“爺爺……爺爺，寧寧疼……”
    悔嗎？
    能不悔嗎？
    可君王的驕傲令他忍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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