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支煙，坐在窗戶旁的桌邊發呆，目的地越來越近，在這種萬籟俱靜的環境，車門外的腳步聲異常清晰，我連忙撚熄了煙頭，腳步聲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我摸向後腰的六四，將它緊緊握在手心。
    劇烈的喘息聲傳到我耳朵內，那輕敲車窗玻璃的聲音此時如同黑白無常索命的繩子一樣，我輕輕拉開窗簾一角，我沒看清來人的麵容，但是那一襲的白大褂表明了他的身份。
    沒死？！
    男人的白大褂已經被血液濺滿，但是領口處仍然帶著預示我喪葬的白色。
    我腦海裏似乎被人用重錘狠狠敲擊著，耳朵旁的“嗡嗡”響成一片。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站起身的，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打開車門下了車，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男人的麵前。
    眼前的男人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向我索命的惡鬼，他喘著粗氣，朝我伸出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不是兄弟，不是說好了測試我的戰鬥力嗎？你怎麽開溜了？”男人聲音裏的不滿絲毫不加掩飾，
    “開溜？我如果走的再晚一點，我的車子就會受到重擊，如果我死了，那誰來給你記錄數據？”
    我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裏。
    “還有，我是不是停下來等你了？你和那怪物的戰鬥必定異常慘烈，你有強健的體魄，但是我沒有，不僅是為了給你騰出戰鬥場地，還能保住我的命。”
    “我手上是有那怪物的數據的，我停在這裏，就是為了等你，如果你能追上來，那就隻能說明你的戰鬥力是比那怪物高的，如果你追不上來，那怪物就比你強，有什麽問題嗎？”
    我搞不懂自己的聲音為什麽聽起來毫無波瀾，我也不清楚在這個怪物麵前為什麽自己還會保持鎮定，
    是了，無論我怎樣做，怎樣說，我的生死都在眼前這怪物的一念之間，也許是病毒爆發之前的不如意，也許是病毒爆發之後的渾渾噩噩，我可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親手將自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男人沉默了，隨後他拋出一個問題：“那你怎麽知道我是殺死了那隻怪物，而不是我從那隻怪物手下逃脫了呢？”
    我再次回答道：“很簡單，從你身上被血液汙染的白大褂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如果你的實力比怪物高，你是殺了它的，如果你沒有怪物強，你是逃不出來的。”
    “如果你是險象環生，拚死從怪物手下逃了出來，那就說明怪物的追擊能力不是很強，怪物的速度理應比你弱，但是我了解怪物，怪物的速度我是親眼見識過的，如果怪物追不上你，那它一定也是受了重傷，你要是再和它糾纏一會兒，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現在你追了上來，結果隻有兩個，要麽你的實力淩駕於怪物之上，要麽你的實力和怪物不分伯仲。”
    我的思路漸漸回到了我的腦海，不自覺的向前走了一步，下意識地想要給予眼前這個怪物一些壓迫。
    男人吐出一句話來：“兄弟，你說得對，那怪物已經被我殺掉了。”
    我察覺到我點了點頭，此時的我就像靈魂出竅一般，我已經徹底失去了我對我的身體的主導權和掌控權。
    就像上帝視角一樣，我看著我的軀體憑借肌肉記憶和身體本能在和這個怪物對峙。
    “但是兄弟，我……我想要你幫幫我……”男人略微彎下腰，聲音沙啞的說道，我能感受到我的喉嚨微滾：“什麽事？”
    “就是，就是，自從我成功之後，我就很餓很餓，我也吃了麵包喝了水，但是正常食物隻要我吃下去就會劇烈反胃，然後吐出來。”
    我看到了男人臉上麵帶痛苦的神情，也聽見了自己平靜的聲音：
    “所以你這是要吃了我嗎？和那些喪屍一樣？”
    “你要撕扯下我的頭顱嗎？你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嗎？”
    “你實驗成功的時候，你第一個將這個喜訊告訴我，我也為你感到高興。”
    “我不厭其煩的一次次為你測試你新身體的數據，看到你抽的煙不是很好，還給你拿了一包大蘇。”
    “我誠心誠意把你當兄弟看待，你現在要吃了我是嗎？”
    “不是的……我……”
    “行啊，來啊，我沒想到我誠心交的兄弟竟然會是這種自相殘殺的人。”
    我看到我的軀體伸手扯開了我的衣領，將脖頸整個暴露在那個彎下腰痛苦掙紮的男人麵前。
    “不是的！不是的！”
    “沒想到我會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上。”
    我聽見自己略帶嘲諷的冷笑聲，這種笑聲完全是我的肌肉記憶了，在病毒爆發之前，有不長眼的，還有裝不懂的，這種笑聲一般都是談判破裂的前奏。
    “嘎——”
    天空傳來烏鴉群的叫喊，因為夜色，我看不見任何的鳥類，但是它們拍動翅膀扇出的風逐漸靠近我。
    一隻烏鴉停在我的左側肩膀，它親昵地朝我鳴叫一聲，隨後用它的腦袋蹭了蹭我的臉頰，我的臉頰一陣溫熱，黏膩，沒有半點羽毛的柔軟。
    我的神誌回歸我的軀體時，眼前的男人隻剩下一些連接著血肉的骨頭，男人身上的衣服被盡數撕毀，那黏連著絲絲血肉的頭骨在眼前成了一片紅色。
    白色的骨頭在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顯得格外刺眼。
    我有些恍惚，不由得向後踉蹌兩步，最後我無力地靠在房車上，肩膀的墨寶也拍動著翅膀飛了起來，我一點點滑坐在地上，墨寶停在地上，歪頭看了我兩眼，一蹦一跳地跳進我懷裏。
    隨著我的神誌回歸，身體各處的觸感也隨之回歸，我顫抖著將六四別回我的後腰，身上的冷汗這次徹底浸透了我的後背，我眼前的劉海被冷汗浸濕成了絲縷分明。
    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就好像這具身體的溫度才剛剛回來，我順了順墨寶的羽毛，順了我一手的鮮血，我翻出口袋，點了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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