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宮內，淑妃端坐於榻上，指尖輕輕撥弄著白玉手串，聽著福順的稟報。
    “娘娘，陛下召燕王殿下一行帶著小公子去了立政殿。”
    淑妃微微頷首：“知道了，退下吧。”
    一旁的宮女雪晴上前，將一個荷包塞進福順手中。
    福順得了賞，恭敬謝恩後便退了下去。
    雪晴將福順送至殿門，轉身回返。她斟酌著開口：“娘娘，燕王殿下帶小公子去了立政殿，今日娘娘怕是難有機會好好抱抱小公子，親昵親昵。”
    淑妃輕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白玉手串，從榻上起身：“更衣。”
    雪晴會意，忙領著幾個伶俐宮女，服侍淑妃更衣。
    “等下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便過去奉天門，可莫要讓這抓周宴出了什麽岔子。”淑妃對著銅鏡扶了扶頭上的簪子。
    “至於玄璋……”淑妃笑道：“明緒下此次要在京中待到明年開春以後，還怕沒機會見玄璋嗎？”
    “再說了，他們被陛下召去，亦是好事一樁。”淑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宮中向來是位卑者等位尊者。
    今日周歲宴，陛下自是最後一個到場。
    屆時玄璋隨同陛下一道前來，皇後和雲貴妃定會氣得不輕。
    反正今日這宮中辦周歲宴的風頭已然出盡，她自是不介意再多添幾分光彩，讓旁人知曉燕王和玄璋的恩寵。
    陛下越是看重玄璋，皇後和雲貴妃想下黑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夠不夠硬，可經得住景熙帝砍。
    淑妃眸光一閃，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要緊之事。
    “雪晴。”
    “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吩咐一聲，……”淑妃湊近雪晴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是。”雪晴領命而去。
    奉天門殿，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日光透過殿頂的琉璃瓦傾瀉而下，灑在殿內鋪陳的帶著金紋紅毯之上，泛起粼粼金芒。
    此刻，前來赴宴的勳貴命婦、文武大臣及家眷，皆依照嚴苛的品級秩序，井然落座。
    衣香鬢影間，眾人或低聲交談，或矜持淺笑，氣氛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湧動，各自懷揣著心思。
    身著絳紫色宮裝的淑妃，在宮人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淑妃娘娘到——”
    太監尖細的唱喏，瞬間劃破殿中的喧囂，直直貫入眾人耳中。
    刹那間，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衣袂簌簌作響。
    淑妃含笑抬手，示意眾人免禮。
    目光掃過，她一眼便瞧見了坐在前排的德妃。
    德妃今日穿著一身杏色宮裝，難得顯得溫婉，與她平日裏的淩厲模樣大相徑庭。
    淑妃徑直走向德妃，臉上笑意更濃。
    “姐姐今日來得可真早。”
    德妃忙起身，笑道：“今日可是燕王府小公子的周歲宴，如此盛事，姐姐自然要早些來沾沾喜氣。”
    她兒楚王今年第一年就藩，封地上諸事不順，捅了不少簍子，偏生又遭禦史彈劾。
    如今正在回京路上，哪曉得又被那禦史揪住不放，再次彈劾。
    她此前托皇後幫著求情，卻被無情拒絕，思來想去，唯有指望淑妃出手相助。
    是以今日才這般早早趕來。
    “姐姐快坐下。”淑妃仿若未察德妃的心思，親熱地扶著德妃就要她坐下。
    “妹妹太客氣了。妹妹可真是好福氣，聽說玄璋這孩子，生得玉雪可愛，將來必成大器。”德妃並未順勢坐下，反而緊緊拉著淑妃的手，好話不斷，語氣真誠，仿若字字發自肺腑。
    “借姐姐吉言。”淑妃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對德妃今日這般熱情的緣，她心中自是清楚，她得先問問明緒的意思。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各自落座。
    另一邊，安陽侯府的席位上，老太太正端坐在位子上，脊背挺直，正與周圍的夫人寒暄交談，舉止進退有禮，言辭得體。
    柳氏在邊上伺候著，強壓著心中的激動，麵上卻堆滿了笑容。
    平日裏那些眼高於頂、對安陽侯府不屑一顧的夫人，今日竟都一改往日態度，主動上前與她們攀談，這讓柳氏心中得意不已，多年的憋屈一朝得解。
    今日這場宴會，安陽侯府可謂是賺足了臉麵。而這一切，都多虧了宋昭月。
    想到這裏，柳氏心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成國公世子妃白氏端坐於席間，卻如坐針氈。
    今日乃是燕王側妃之子周歲嘉宴，滿堂歡慶，獨她如鯁在喉。
    遙想往昔，自家女兒身披鳳冠霞帔，嫁入燕王府，也曾是眾人豔羨的嬌客，風光無限，恍若昨日。
    豈料命運弄人，現今女兒已與燕王勞燕分飛，幽居於山寺，長伴青燈古佛。
    白氏隻覺周遭投來的目光，=都帶著一絲嘲諷，仿佛在看她笑話。
    她下意識地避開那些目光，自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安陽侯府的席位。
    隻見安陽侯府老太太容光煥發，正與周遭貴婦談笑風生，好不風光。
    白氏瞧著，心中五味雜陳。
    前日，王府瑾側妃遣人送來密信，白氏認得那熟悉字跡，乃女兒瑩娘親筆。
    信中，瑩娘詳細解釋了自請下堂的緣由，字裏行間，透著無奈與苦澀。
    信中提及，燕王與瑾側妃待她，未曾有半分苛待，反而諸多照拂，讓她不必擔憂。瑩娘聲聲叮囑，切莫因她之事，對燕王與瑾側妃心懷怨懟。
    直至文末，瑩娘再三囑咐，閱畢即刻焚毀此信。
    白氏依言燒了信，可那上頭的字字句句，像烙鐵一般，深深印在她心頭。
    每每念及女兒蒙冤受屈，被迫下堂真相，白氏便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將那作孽的王嬤嬤千刀萬剮，方能稍解心頭之恨。
    若非那賤婢擅作主張，暗下毒手殘害燕王子嗣，她女兒又怎會被燕王厭棄？
    可恨歸恨，白氏卻不敢將這恨意宣泄出來。
    隻因除了王嬤嬤，還有一個人亦是真凶，白氏卻不敢恨，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思緒翻湧間，白氏的目光落在了安陽侯府的席位上，久久不曾移開。
    “莫要失禮！”
    坐在白氏身旁的曾氏低聲提醒，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
    世子劉子顯也察覺到了白氏的失態，側目瞥來，目光冷峻，暗含警示。
    白氏這才猛然驚醒，連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再不敢亂看。
    隻是一顆心卻如油煎一般，備受折磨。
    “雲貴妃娘娘到——”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雲貴妃在一眾宮女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她身著牡丹紋織金錦緞長裙，頭戴七尾鳳釵，滿麵春風，一派盛寵之姿。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雲貴妃抬手，朱唇輕啟：“都起來吧。”
    她環視一周，目光掠過眾人，最終落在淑妃身上，似笑非笑。
    “今日這宴會，好生熱鬧。”
    她微微側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隻是，這宴會都快開始了，本宮怎麽沒瞧見燕王殿下和今日的小壽星呢？”
    雲貴妃挑眉輕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
    “大家可都等著瞧瞧咱們燕王府的小公子呢。”
    她看向淑妃，笑意更深。
    “淑妃妹妹，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