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9 章 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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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明緒輕輕頷首:“說。”
    王升繼續稟報:“殿下,安王遇刺一事,乃太子主使。而趙王遇刺,卻是安王順水推舟,命人動手。”
    燭火搖曳,映照在裴明緒棱角分明的臉上,更添幾分冷峻。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指尖輕叩桌麵,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細細道來。”
    王升領命,繼續將調查所得娓娓道來:“太子原本的計劃,是派人刺殺安王,將刺殺一事栽贓給趙王。”
    “趙王同安王積怨已久,且趙王行事又衝動魯莽,一時昏頭做出此等事,旁人也會覺得合乎情理。”
    “隻是秦王不知何故,提前得知了太子的計劃,便將消息透露給了安王,自己卻並未插手。”
    “至於安王為何要行刺趙王……”王升略一遲疑,“屬下目前尚未查明緣由。”
    “不過,屬下查到,將二王遇刺一事栽贓給殿下,確實是安王的手筆,且安王的人在行事時偽裝成太子的人,企圖混淆視聽。”
    “若不是咱們的人細心,險些就被他們騙了過去。”
    裴明緒冷笑一聲:“安王行刺趙王,不過是為了將事情鬧得更大,將水攪渾,拉本王下水。”
    他看向王升,語氣意味深長:“本王若出了事,珩兒年幼,你說父皇會將燕北封地和燕北軍,交到哪個皇子手中?”
    “燕北軍,父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交給臣子的。”
    王升聞言,眉頭緊鎖,思忖片刻後,試探道:“屬下鬥膽猜測,許會是安王。”
    裴明緒微微點頭,肯定道:“沒錯。父皇不會將燕北軍交給秦王。”
    “至於魏王,父皇看似對他頗為看重,實則不然。從他的封地仍是黔地這一點,便能看出端倪。”
    “楚王、趙王行事莽撞,父皇更不可能將燕北軍交給他們。”
    “唯有安王……”
    裴明緒語氣一頓,帶著一絲嘲諷:“世人皆知他醉心詩畫,卻不知,在諸位皇子,安王的弓馬也頗為不俗。”
    “他少時寫過一篇兵法策論,不僅得了先生的誇讚,還得到朝中不少老將的認可,父皇還因此賞賜了他一柄烏木玄弓和一匹汗血寶馬。”
    王升恍然大悟,憤然道:“安王當真心機深沉,為了燕北軍,竟使出這般毒計陷害殿下!”
    裴明緒淡然一笑,笑容卻未達眼底,語氣愈發冰冷:“何止心機深沉。”
    他又問道:“你且猜猜,安王若想收服燕北軍,會拿什麽去收服?”
    王升沉思片刻,終是搖了搖頭,“屬下愚鈍。
    裴明緒眼睛微眯,語氣森寒:“自是拿本王和珩兒的命。”
    “若是本王和珩兒遭遇不測……”
    “安王‘查出’遇刺一事是太子栽贓陷害本王,再查出太子“害了”本王和珩兒。”
    “他便可打著為本王和珩兒討回公道的幌子,出麵檢舉太子。屆時,裴明宗的太子之位定會不保。”
    “畢竟,魏王和秦王皆會出手,將裴明宗拉下太子之位。”
    “而安王憑借所謂為本王和珩兒討回公道、報仇雪恨的‘功勞’,再施展手段,籠絡人心,除去顧成武等本王心腹,便能收服了燕北軍。”
    “如此一來,魏王和秦王即便費盡心機,將太子拉下馬,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白忙一場。”
    “安王手握燕北軍,又是嫡子,會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太子。”
    王升聞言心中一驚,頓時一陣後怕。
    倘若殿下和小公子當真遭遇不測,燕北和燕北軍,還真的會落入安王之手。
    裴明緒目光幽深,語氣中帶著一絲慶幸:“若不是你宋主子,本王怕是不能那麽早回府,那便不知有什麽後手等著本王和珩兒。”
    想到此處,裴明緒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和慶幸,抬手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語氣冰冷,帶著一絲嘲諷,“如今,安王左手已廢。”
    他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縱使他再怎麽籌謀,都是枉然。”
    ......
    立政殿內,景熙帝手中緊握著一本青衣衛呈上的密折,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密折上,細細記載了青衣衛對諸位皇子的詳盡調查。
    這調查結果,既有在他意料之中的,卻也有遠遠在他意料之外的。
    可真都是他的 “好” 兒子!
    景熙帝目光沉沉,抬手將密折扔在禦案上,發出一聲輕響。
    “玄一。”他沉聲喚道。
    殿中,青衣衛首領玄一,抱拳道:“臣在。”
    “燕王近來,都在忙些什麽?”景熙帝微微抬眸,問道:“可還是在糾纏安陽侯府那些瑣事?”
    玄一回稟道:“回陛下,燕王殿下自陛下下令不得插手安陽侯遇襲一案後,便……另辟蹊徑了。”
    景熙帝眉梢微挑:“哦?”
    “燕王殿下派人每隔一日,便往大理寺送點心。”
    “點心?”景熙帝略感詫異。
    “正是,說是大理寺查案辛苦,常常熬夜辦案,送去些點心以表犒勞,同時還請大理寺能早日將案子查清。”玄一詳細解釋道。
    “且那點心皆是普通點心,三十文一斤,點心鋪子買的,一次隻送十斤。”
    “大理寺卿甚是苦惱,但每次十斤點心價錢不過三百文,也不好說燕王府行賄,幹預辦案,隻得加急查案。”
    景熙帝嘴角抽了抽,這小子……
    這無賴勁,定是在軍中學的。
    “陛下,另外,”玄一繼續稟報道,“安陽侯要為長女宋明煙同英國公二公子林賀和離一事,燕王殿下也……插手了。”
    “這又是何事?”景熙帝追問。
    “燕王殿下給安陽侯撐腰,支持安陽侯將英國公府二公子林賀告上了應天府。”玄一恭敬回道。
    景熙帝神色一凜:“告上了應天府?所為何事?”
    “林賀酒後毆打發妻宋明煙,曾致使其流產,如今更是將其打得性命垂危。安陽侯借此想逼英國公府同意和離。”
    景熙帝聞言,眉頭緊皺。
    剛才的密折上,詳細記載了安王的種種行徑,其中就包括同英國公暗中結交,還納了英國公外室女為妾。
    想到這,景熙帝頓時氣打一處來,對英國公府更是異常不滿。
    “李德海。”他冷聲喚道。
    李德海躬身應道:“奴才在。”
    “你去一趟應天府。同喬旬說一聲。判那林賀同宋明煙和離。林賀徙千裏,流放三年。”
    “奴才遵旨。”李德海低眉順眼地應下,躬身退了出去。
    殿內隻剩下景熙帝同玄一二人。
    景熙帝抬眸望向玄一,神色冷酷,“玄一,你親自帶人,將安王的那些爪牙統統給朕收拾了。記住,要做得幹淨利落,莫要掀起一絲波瀾。”
    “而後,將為首十人的屍身,悄悄送去安王府,讓安王親自過目。”
    “告訴他,既然他左手已廢,往後不必再治了。做錯了事,就該付出代價。這是他應得的懲處,怨不得旁人。”
    “讓他便好自為之,莫要再心存不軌。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是,陛下。”玄一趕忙俯首領命。
    玄一領命而去,殿內重歸寂靜。
    景熙帝緩緩抬手,重新打開那本奏折,目光如利刃般掃過上麵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奏折上,一樁樁、一件件,詳詳細細記載著皇子們的“豐功偉績”。
    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著各自的小聰明,玩著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良久,他長歎一聲,“都是朕的好兒子……”
    緊接著,一聲冷笑自他唇齒間溢出,帶著淡淡不屑。
    他們當真以為他老邁昏庸,耳聾眼瞎了?
    皇子們各自培植勢力,安插眼線,他並非一無所知。身為帝王,他理解皇子的野心,也能容忍他們在一定範圍內的小動作。
    帝王心術,製衡為先。
    隻要他們不越界,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去爭鬥、去角逐。
    可如今,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放肆了!他們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手段也太過陰毒了,已觸及他的底線!
    幾個兒子中,還是明緒和楚王最為老實。
    明緒重情重義,雖手握兵權,卻對皇位沒有太多的覬覦之心,隻求自保;楚王則為人憨厚,傻人有傻福。
    太子……
    景熙帝一想起太子,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為了對付魏王,他竟如此心狠手辣,不惜對同胞兄弟下手。若是對趙王下手,他還能說一句帝王之路,不拘手段。
    但太子,比他想象中,更狠。
    景熙帝揉了揉眉心,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他雖是踩著兄弟們的屍骨登上皇位的,卻並不希望百年之後,除了繼承大統的那一個兒子,其餘的兒子都後腳來黃泉路上陪他。
    他目光驟然冷凝,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比起秦王、魏王,太子的手段,狠辣果決,不留後路。安王也是一般。
    看來他的兩個嫡子,都是隨了皇後,骨子裏都帶著一種賭性,為了達到目的,不顧一切地豪賭。
    然而,此乃為君者的大忌。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
    應天府衙門,喬旬神色恭謹,一路將李德海殷勤地送出府衙大門。
    目送那馬車消失在街角,喬旬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怎麽也沒料到,安陽侯府和英國公府的這樁官司,竟然會直達天聽,驚動聖上。
    如今,既然李公公前來傳旨,他自當秉承聖意,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絲毫不能出岔子。
    喬旬不敢有絲毫耽擱,轉身快步回到衙門內,當即喚來通判許賢。他沉聲咐道:“你即刻點齊人馬,速速前往英國公府,將那林賀緝拿歸案,不得有誤!”
    “是,大人。”
    許賢領命,不敢耽擱,點齊一隊官差,直奔英國公府而去。
    英國公府,雕梁畫棟,氣勢恢宏,府門前兩尊石獅威風凜凜。
    許賢帶著一隊官差,直直入了英國公府。
    “應天府辦案!還請二公子林賀出來答話!”
    英國公府正廳,林賀見許賢帶著一群官差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不禁躲到了鄧氏身後,神色慌亂。
    “許通判,這是何故?”英國公沉聲問道。
    許賢上前一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國公爺,下官奉命,特來請二公子上應天府走一趟。”
    “安陽侯那是汙蔑小兒,事情尚未查證,怎能隨意緝拿我兒?!”英國公強壓怒火,據理力爭。
    許賢神色不變,淡淡說道:“國公爺有所不知,今日宮裏來人了。府尹大人也是接了上頭的旨意,這才命下官前來。”
    “宮裏來人?”英國公心中一沉,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許賢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正是禦前的李公公。”
    “李公公……”英國公頓時如遭雷擊,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許賢也不理會英國公越發難看得臉色,而是問道:“國公爺,二公子可否隨下官走一趟?”
    英國公深吸一口氣,一把將林賀從鄧氏身後拉了出來。
    “有勞許通判跑這一趟了。”他語氣低沉,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鄧氏見狀,還想上前阻攔,卻被英國公一把推開。若不是侍女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鄧氏險些就跌坐在地。
    “慈母多敗兒!”英國公怒喝一聲,聲音中滿是悔恨。
    林賀被官差押著,一步三回頭,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酒後不小心傷人,竟會惹來如此大禍。
    他不住地回頭張望,口中念叨著“母親,母親救我”。
    鄧氏哭喊著追了出來,卻被英國公命人攔住,隻得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帶走,癱軟在地,哭得肝腸寸斷。
    英國公並未理會鄧氏的哭喊,他麵色凝重,腳步匆匆地往書房走去。
    書房內,英國公提筆蘸墨,奮筆疾書。
    片刻後,他將寫好信箋仔細地折疊好,塞入信封之中,用火漆封好。
    他喚來心腹張管事,“速將此信送至城南棋盤街的李氏書鋪,務必親手交給掌櫃的,不得有誤!說是有急事,務必讓他盡快將信送出去。”
    “是,國公爺!”張管事接過信封,不敢耽擱,快步離去。
    英國公頹然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
    長子替安王出京辦事,至今未歸。
    而眼下,陛下竟關心起了安陽侯府同英國公府的這樁官司,還派了李公公親自前往應天府傳旨。
    英國公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華燈初上,安王府書房內。
    裴明玨見到英國公送來的密信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不是吩咐過英國公,近期不要與本王聯係嗎?眼下出了何事,竟還送消息來?”
    何福全躬身答道:“殿下,奴才不知。送信的說是有急事,讓掌櫃的務必盡快將信送來。”
    裴明玨眉頭緊皺,接過何福全手中的信箋。
    正準備拆開細看,突然,外麵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殿下!殿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