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景熙帝禦駕回轉，重回中間的高台。淑妃見狀，便帶著一眾妃嬪、命婦們回高台歇腳。
    宋昭月依舊抱著珩兒，落座於淑妃身後側席。她從荷包中拿出一個玉雕的九連環給珩兒玩耍。
    珩兒乖巧地依偎在宋昭月懷裏，捧著九連環，開始專心致誌地解起來。
    高台之上，妃嬪命婦們圍坐在淑妃身旁，言笑晏晏。
    不知怎的，話題便轉到了宋昭月身上。
    “燕王妃真是好福氣，小公子這般聰慧伶俐，實在惹人喜愛。”一位夫人笑著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羨慕。
    “可不是，這小公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箭術，將來定是人中龍鳳。”另一位頭戴金釵的貴婦附和道。
    宋昭月聞言，隻是淡淡一笑，謙遜回應：“各位夫人謬讚了，珩兒還小，當不得如此誇讚。”
    她依舊保持著之前的低調與謙和，並未因成為燕王正妃而有絲毫的張揚與跋扈。
    這番不驕不躁、榮辱不驚的姿態，落在一眾上了年紀的命婦眼中，紛紛暗自點頭。
    她們見多了那些一朝得勢便張揚跋扈、目中無人，一朝失勢便淒涼落魄、狼狽不堪的人。
    像燕王妃這般，短短不到半天接連遇上兩件大喜事，仍能保持清醒，不驕不躁的，實屬難得。
    這燕王妃，果真不簡單，難怪能得燕王殿下青眼。
    ......
    景熙帝步入高台上的禦帳內，在鋪著明黃色錦緞的軟榻上坐定。他微微抬手，輕輕揮了揮。
    李德海立刻會意，當即領著侍立在四周的宮女、太監們，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眨眼間，偌大的禦帳內，便隻剩下景熙帝孤身一人。
    景熙帝閉目養神片刻，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方才緩緩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過。
    “都準備好了嗎？”
    他聲音冰冷，帶著寒意。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景熙帝麵前，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回陛下，一切準備就緒。統領已親自帶隊前往。”
    景熙帝微微頷首，麵上並無太多表情，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黑影再次叩首，如來時一般，瞬間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偌大的禦帳處，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景熙帝緩緩起身，負手立於掛起的獵場地圖前，目光幽深地望著其中一處，久久未曾移開。
    他指間撚動著一串紫檀木佛珠，珠子碰撞間發出細微的聲響。
    一顆，兩顆，三顆……
    每撚動一顆，他眼底的寒意和果決便加深一分。
    最終，他停下動作，麵上隻剩下深沉莫測與冷酷無情。
    .....
    林間，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地灑落在地麵。
    裴明緒策馬緩行，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四周。
    突然，他眼神一凝，瞧見前方灌木叢中一抹雪白飛快地閃過。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瞬間抽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嗖——”
    羽箭破空，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精準地射向那抹白色。
    “嗷嗚……”
    一聲短促的哀鳴傳來，那抹白色戛然而止。
    裴明緒身後的一名親衛立刻下馬，飛奔上前。片刻後，他提著一隻雪白的狐狸回來，滿臉喜色。
    “殿下，射中了！是一隻白狐，毛色極好，沒有一絲雜毛！”
    親衛將狐狸舉到裴明緒麵前，隻見箭矢正中狐狸頭部，分毫不差，卻絲毫未損及皮毛。
    裴明延策馬趕來，看清親衛手中的獵物，頓時驚歎不已。
    “五哥，你也太厲害了吧！臣弟方才半點也沒瞧見這狐狸！”
    裴明緒淡淡一笑，將弓收起。
    “手熟而已。”
    他語氣平靜，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手熟？”裴明延一怔，麵露疑惑。
    裴明緒沒有解釋，隻是輕輕一夾馬腹，調轉馬頭，向密林深處而去。
    其餘燕王府親衛也紛紛跟上。
    撿回獵物的親衛將白狐仔細地掛在自己的馬鞍旁，隨後翻身上馬，緊隨其後。
    他自然明白自家殿下口中的“手熟”是何意。
    想當年，殿下初初就藩，接掌燕北軍。彼時，軍中糧草匱乏，軍餉不足，將士們常常食不果腹。
    殿下不僅將自己的親王俸祿盡數拿出，補貼軍用。每逢秋冬時節，更是親自率領玄甲衛，深入山林，狩獵野物。
    一為獲取皮毛，售賣給往來的皮貨商人，換取銀錢，以解燃眉之急。
    二來，獵得的野獸，剝皮剔骨後，肉便送往軍中，充作軍糧，改善將士們的夥食。
    那些年，殿下手中的弓箭，獵回來的不僅僅是獵物，更是燕北軍的軍心。
    裴明延見裴明緒策馬離開，連忙高聲呼喊：“五哥！五哥！你倒是等等我啊！”
    裴明緒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幾分無奈和一絲調侃。
    “六弟，你還是莫要跟著我了。”
    “你若跟著我，你與你的親衛們，恐怕連張弓的機會都沒有。”
    裴明延聞言，不由得回頭看了看自己和親衛們馬背上可憐巴巴的幾隻兔子和山雞。
    再看看裴明緒親衛馬匹上掛著滿滿當當的獵物，形成鮮明對比。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了身旁的親衛們一眼。
    領頭的親衛一臉無辜，回了裴明延一個無奈的苦笑。
    跟著燕王殿下一行，他們哪裏還有機會開弓啊！
    往往還未曾發現獵物的蹤跡，燕王殿下與他的親衛便已彎弓搭箭，將獵物收入囊中。
    如今他們馬背上這幾隻可憐的小東西，還是燕王殿下和他的親衛不屑於動手的，才讓他們撿了個漏。
    領頭的親衛哀怨地看了裴明延一眼。
    殿下，我們這些何德何能能與燕王殿下的親衛一較高下。他們可是都是戰場殺出來的。
    且燕王殿下一行的獵物，絕大多數都是燕王殿下親自獵得。
    可殿下您自己，至今可還未曾獵到一隻啊……
    裴明延讀懂了領頭親衛眼神中的含義，頓時更加惱怒，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再理會親衛，猛地一夾馬腹，催動胯下駿馬，朝著裴明緒離去的方向追去。
    “五哥，等等我！”
    今日這獵場之上，因著那盤龍玉佩的誘惑，必然是龍爭虎鬥，凶險異常。
    他獵物少些倒也無妨，關鍵是要平安歸去才是！
    裴明延追上裴明緒，勒住韁繩，讓馬兒慢下來，與裴明緒並轡而行。
    “五哥，你方才走得好快！也不等等臣弟。”
    語氣同小時候無二，帶著些許抱怨，又似在撒嬌，仿佛時光倒轉，回到了往昔一同嬉戲的日子。
    回京後，這麽長的時日裏，他發現五哥依舊如兒時那般，麵冷心熱，始終將他這個弟弟放在心上。
    並未因分別太久，將他拋之腦後。
    那他自然順杆爬，要牢牢抱住五哥大腿。
    裴明緒勒住韁繩，側首看向他，眉梢微挑。
    “你當真還要跟著我？不怕到時候獵物墊底？”
    裴明延嘿嘿一笑：“臣弟弓馬向來不好，獵得的獵物少些，也是情理之中。”
    說罷，他朝裴明緒探身，湊近了些，“五哥，你說今日這盤龍玉佩，最終會落入誰手？”
    裴明緒並未看向他，而是繼續逡巡於四周的密林，搜尋著下一個獵物。
    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不知。”
    “反正與你我無關。”
    裴明延一噎，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五哥，你完全可以……”
    話還未說完，裴明緒便出聲打斷了他。
    “六弟，你既然執意要跟著我，待會兒我分你些獵物交差便是。”
    如此一來，他便能多獵取一些。那些皮毛稍次的，分給老六便是。
    這樣，既不用擔心自己獵得過多，一不小心奪了頭名，又能從眾多獵物中挑選出上好的皮毛，可謂一舉兩得。
    裴明延聞言，頓時喜上眉梢，連聲道謝：“多謝五哥！還是五哥對臣弟最好！”
    他這廂話音剛落，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自獵場西南方向的深山方向傳來，瞬間驚起大片飛鳥，撲棱棱地朝著天空飛去。
    “吼——”
    虎嘯聲在山林間回蕩，餘音嫋嫋，令人不寒而栗。
    裴明緒與裴明延二人聞聲，皆是麵色一變。
    這皇家獵場，每年狩獵之前，都會由羽林衛提前數日進行清理。
    將那些大型的猛獸，如老虎、熊羆之類，盡數驅趕至深山中。
    隻要不貿然深入其中，按理說，斷然不會遇上老虎這等凶猛的野獸。
    這突如其來的虎嘯，顯然事出反常。
    裴明緒眉頭緊鎖，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看來，定是出事了！